琉璃笑了笑，扶着云裳的手，迈步便进了花厅。这花厅原是拿木料搭起来的一个分外宽广的篷，四周窗子大而宽，通风极好，采光又佳，内里摆了很多花草，都是沮渠牧健从各处搜了来贡献王太后的，夏季坐在内里，赏花乘凉，倒是非常舒爽。
李顺谢了座，半个身子坐了，开门见山地说道：“我闻听汉平王领兵围了王宫，唯恐公主受屈亏损，是以便吃紧地去到汉平王面前诘责谈判，才允了我出去一探公主。现在看着公主无恙，我心暂安。”
李顺哈腰见礼：“王太后明鉴。身为大魏使臣，如此非常时候，自有任务一护公主的安危。是以冒死前来一探，不知可否允我与公主借室一叙。”
琉璃便晓得，汉平王看来并不想和大魏为敌。他对李顺尚且有几分客气，对她恐怕也不敢擅下杀手。
琉璃沉吟半晌，对李顺淡淡笑道：“提及来，我是凉王的老婆，北凉的王后，李大人的话，我本可立即回绝。但是想一想，我尚且是大魏的公主，行事说话，天然要为皇上着想几分。我在内心衡量踌躇，试问皇上若知我所临窘境，会做如何决定？我想及，当初我被凉王求娶，皇上一意成全，既结婚配美事，又利两国安宁。我想及，幼时因着宋地战乱频繁，随父离家远走定居大魏。想来下到百姓，上至国主，所求所盼，不过是国之安宁，民之安宁。既然如此，我岂能在凉王危难之刻，单独离宫出亡，一负凉王之情，二负皇上之意？我知李大人是为我着想，一片美意。但是于公于私，我却不能在现在独善其身，单身脱困。”
李顺劝说的话在嘴边转了转，改口说道：“公主有情有义，我不能勉强公主。但是我看汉平王气势汹汹，情势并不容悲观，公主还是早做筹办的好。”
琉璃这时开口说道：“汉平王集兵相逼，李大人冒死来探。我为北凉王后，李大人乃大魏使臣，北凉与大魏，早已前有盟约，本不该有避人之事，且我与李大人忘我无旧，何必密室？王太后但借我一室便可。”
对赤珍笑道，“那你便领王后和李大人去花厅吧。”
王太后看了看琉璃，琉璃笑着说道：“我本不是身有弘愿之人，做不来运营之事，内里的兵围马困，也只能仗凉王去解。母后借我密室，可不是白瞎了那等周到之地？”
王太后倒被说得笑了。
李顺微微一愣，俄然明白了。
李顺进了王太后的宫，被引到园中，先看到亭子间外的红泥小炉，中间放着灰承、笤、碳挝、火筴。炉子上烧着紫竹节提手的小巧铁壶，上面刻着春季泉边共饮图。低案上摆着水方、瓢、竹夹、熟盂，中间又有盛放着精盐的玉白小碟。王太后和琉璃正坐在案旁，手里擎着白玉小巧的清透茶盏，茶的香气一时园子便已闻见，若不是晓得内里剑张弩拔存亡存亡，的确让人误觉得这是到了一处世外桃源地。
琉璃内心晓得，随李顺出宫，能去那里？她现在已是北凉王后，汉平王会许她一个北凉王后出宫肆意来去？再者说，沮渠无讳若救济不及，沮渠牧健必难以反对汉平王逼宫，等她再返来，北凉的王宫是沮渠牧健的王宫还是汉平王的王宫不难猜出。如此再顺着猜下去，李顺与汉平王做了如何的谈判便不难猜出来。
政治本来便是如此实际而残暴，阿爹说得半分不假。
琉璃听了，站起家来，向王太后告声退，伸胳膊将手往云裳手中一搭。云裳愣了一下，赶紧扶住琉璃的手。
与大魏缔盟的是北凉，这个北凉，是沮渠牧健的北凉还是汉平王的北凉都无所谓，只要她是北凉的王后。如许一想，李顺如此自作和张委实有些大胆。但是琉璃想了想，如果是元韬面对此事，他是不是也会如此衡量？大魏不成能抽出兵力为沮渠牧健安定汉平王，一来大魏连征连伐尚且兵力不敷，二来远水毕竟不来救近火。元韬底子不会在乎谁来做这个北凉王，他独一在乎的，便是大魏与北凉暂无战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