岩弟则仍伴在姨母身边,如有朝一日,卫畴归天,卫恒执掌卫家大权,欲对姨母倒霉,岩弟便可设法带着姨母她们亦到这处桃源来度日。
“但是这乱世当中,你们弱女冲弱,离了卫府的庇护,要往那边去?”荀渊咄咄逼人的话风俄然一转。
一个月后,当我身披嫁衣,坐在前去邺城的马车上时,我曾无数次假想,如果当时逆臣董焯,未曾趁卫畴调兵遣将南下征讨淮南严术和荆州刘玄,率二十万雄师领兵前来偷袭,或是再早晨两天攻到许都城下……
我心神不宁地又煎熬了旬日,再有两天,便是我和他的婚期,可他那边却还是统统如常,没有涓滴非常。
“还请公子留步!”我擦去脸上泪水,上前几步道。
如许的男人,便是不嫁,又有何妨。
想不到,符婕当日对我所言,竟是一语成谶,我到底成了卫畴手顶用来政治联婚的一颗棋子。
“够了!”卫恒似是再也忍耐不了我的大放厥词,淡然出声,打断了我。
但是半个多月畴昔了,纳采、问名、纳吉、纳征、请期,六礼已行完了五礼,再有十余日,便是我和卫恒结婚之日,他却仍未显出一星半点将要身患重疾的模样来,莫非他筹算真到了结婚前一晚,再突焦炙症不成?
昔年在洛城的时候,有一年春季,嫂嫂带了我回她娘家武陵去踏青玩耍。
“若非怕母亲劳心,当日天子过府后,我便想分开贵府。若公子愿多拖上些光阴,等母亲仙去后,我定会自行离府,毫不会再滋扰到公子。”
“不错,这世上从没有如果二字。公子既委曲本身如我所愿,来而不往非礼也,那我便也当如公子所愿。”
待母亲入土为安后,我只消将真相奉告嫂嫂晓得,她的脾气比我还要刚烈,定会带我到那处世外桃源,避世而居。
卫恒音色沙哑,低声道:“我只晓得,当年在宛城,我落空了两位远亲的兄长。年老将马给了父亲,被追兵赶上,剁成肉泥。二哥抱着我纵马疾走,被乱箭射成筛子,我却被他护在怀里逃得一命。我母亲哀思之下,不肯再见父亲,自行归宁,不到一年,郁郁而终,这统统皆是因何而起?”
我和嫂嫂归去时,特地记下了途径,第二年还去那边赏了一回桃花。当日哥哥战死洛城,嫂嫂带着我们从洛城逃出去时,便是筹算带我们逃到那一处桃源里,自此避世而居,待到战乱停歇,天下承平,再重入俗世。
卫恒终究转过身来,极有压迫感地逼视着我,“女公子此话当真?”
是否……我和卫恒将会准期结婚,他或许不会装病,他还是会娶了我……
卫恒再次打断我,“恰是因为令堂病重,父亲才逼迫我在一月以内结婚。”
我再也站立不稳,踉跄退后了两步。
“便是承平乱世,我们女子的运气也不能自主,遑论乱世当中。没有人问过她是否情愿被献给司空,司空也没有问过她是否情愿委身于他,不过因为她生得美,便被当作一颗棋子送人玩赏。莫非生为红颜,便是大错特错?”
他二人一齐停下脚步,荀渊回过甚来,一脸防备地看着我,卫恒却还是背身而立。
卫恒面色阴沉,不置一词。荀渊却道:“女公子此言也未免太自说自话了吧。自行离府?这司空府防备森严,敢问要如何离府?”
“当年宛城平而复乱,到底是因为红颜之故,还是因为所谓的男人汉大丈夫们对美色、城池、权势的各种欲望而至,的确一目了然!”
我泪眼昏黄地看着卫恒高大的背影,瞬息之间,心中已是百转千回。
荀渊仿佛被我这些话骇怪到了,嘴唇微动,说了一个“你”字,却再没了下文,似是不知说甚么才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