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平常，卫畴早指着他的鼻子开骂了, 但是现在, 卫畴只是神采庞大地看着他这个最年长的儿子, 幽幽长叹了一口气道。
“孤这些儿子里, 子文善于文才, 章儿精于战事，若论文武全才，非你莫属。就是你这性子，又臭又硬，实是让人不喜，向来不知顺着为父的情意。”
可惜卫畴还是双手掩面，便未曾看到他眼中神采的窜改，见卫长久不出声，只当他是不信本身所言，便自嘲道：“子恒但是感觉孤寻的这借口过分低劣，岂有人因惭愧反而更加冷待那亏欠之人的？”
“那吾儿可知，为何为父这么多年一向冷待于你？不但未将对你两位兄长的心疼弥补到你身上，反而到处看你不扎眼？”
“当年之事，确是为父铸下的大错！这些年你但是一向为此而痛恨为父？”
卫恒明显也听出了老父对昔日父子温情的记念，他低声道了一句，“儿臣彼时亦最喜被父王抱于怀中，置于膝上，可惜在宛城之战后，父亲便再未曾抱过儿子，亦未曾再问儿子那些话了……”
一听卫恒提起多年前惨死的嫡宗子，卫畴身形朝后一仰，举手加额，捂住了双眼。似是藏于心底的旧伤被人猝不及防地一剑捅开，让他不忍直视。
他看着立在他身前长身玉立的儿子，一时目光迷离，像是在看着另一小我。
卫畴点头叹道：“尔何时曾想过讨为父的欢心？孤将子文关在这天牢里长达半年之久，以你之才调，会猜不出孤心中是何企图？”
“你当时虽小，说不出这些贤明神武的标致词儿，但是看着为父的眼睛里，满是发自肺腑的敬佩渴念之情。”
过得很久，这位一代枭雄才再次开口，衰老的嗓音里可贵带上了一丝颤音。
见我和卫恒正要跪地施礼，卫畴摆摆手道：“地上脏, 免了罢。”
怎的卫畴竟也到这天牢里来了？也不知方才子恒说的那些激愤之语是否被他听到？
他抹了两把脸，俄然从坐榻上直起家子，看向卫恒道：“身为人子，子恒感觉为父如何？”
为父的，在时隔经年后，终究主动朝儿子伸出了乞降的手，却不知那为人子者，是否情愿接过老父这双手，父子二人就此握手言和，重续嫡亲之乐。
“只要你在朝堂上替他说上一句讨情之语，这世子的位子立时便是你的，可你却就是不肯开口！就为了同孤置气，你竟连这世子之位也置之不睬。”
“正因为吾知错在己身，问心有愧，这才无颜去见盎儿和安儿的坟茔……”
“为父记得，宛城之战时你才五岁，只要这么高的一丁点儿小人……”卫畴口里说着，伸手比划道。
早有从报酬他搬了一张坐榻出去，卫畴端坐其上，打量了一眼这小小的牢舍，看向卫恒道：“其间安乐否？”
光阴仿佛呆滞普通，又是不知过了多久，才从那坐榻上传来低低的一句。
卫畴却轻叹道：“不但是因着惭愧……”
我随即便心中一喜，莫非是我当日替卫恒讨情时，借用栗姬一事所发的感慨到底震惊了他, 这才会亲身到天牢来, 如果他们父子能就此解高兴结, 那真是再好不过。
卫畴的身形颤抖的更加短长，不但长髯在抖，就连衣袍也如风中落叶普通，颤抖不已。
“身为主帅，却保不停止下将士；身为人父，却要儿子舍命相救！那是我卫畴毕生恨事！但是我这最最不堪的一面，最最落魄的时候，都被你看在眼里了……你让为父有何脸孔能如畴前那样再抱你入怀，问得出那些话来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