侍从在前,刘浓三人在后。大堂宽广并无案席,快步徐转木梯直上二楼。身入此中,顿晓豪华为何物,琉璃作墙,翡玉作树,楠木廊上展铺金边紫苇席,沿廊则有书、画裱于两侧。去屐而入,漫眼观过,皆是名家手笔,其间竟有一幅画乃是曹不兴之《龙头祥》。
嗯……
“请!”
刘浓淡然一笑,身子微向右边,手掌缓缓收回。
酒坊知名,唯有一面白帜随风轻扬。
来人顿失阻力,往前冲出三步,方才制住身形,随后霍地转头,指着刘浓,大声问道:“汝乃何人?”
刘浓面色微窘,挥手拂落袍襟花瓣,淡然笑道:“非也,只是首见蒙爱尔,日久便会习觉得常。贤人云:与善人居,如入芝兰之室,久而不闻其香!入鲍鱼之肆,久而不闻其……”
孙盛笑道:“昔日张季鹰盘桓于洛阳,得遇秋风而思江左鲈鱼,即命驾而归,不想却是以避过杀身一劫!常日亦常啖鲈鱼,然始今方知,味有分歧。”
“浑如玉也……”
褚裒笑道:“此乃兰陵萧氏财产,只欢迎士族,商贾与民户不得进。”
孙盛奇道:“另有一楼为何?”
思及此地,刘浓心中蓦地一震,竟微微顿步,抬首望向不远处的弈楼,双眼缓缓微眯,心道:七星脸,恒温!莫非,东晋第一豪赌与赌中圣手,将于此时……
褚裒看了看三栋画楼,笑道:“至酒楼吧,待食毕再至弈楼看看!”
随便夹起片鱼肉,略作一尝。
孙盛笑道:“我怎得知,季野何不一言吐尽!”
默食无言,色香而味美,确有分歧;特别是那一壶鲈鱼,亦不知用得甚辅料,极尽鲜美,缠舌不去。三人空肚已久,仓促将案上各色吃食扫得精光,而后相互看着相互对笑。
“壁玉作雕尔……”
突地,有人娇声问道:“敢问,何家美郎君耶?”
“怪人!”
“然也!”
褚裒手一挥,大声笑道:“华亭美鹤,刘瞻箦是也!”
“啪啪!”
来人走得两步,身形一滞,随即轮起两脚,将断裂木屐甩飞,而后赤着脚,噌噌噌拜别。
来人不屑的一笑,脸上七颗黑痔一阵乱颤,脚下却半晌不断,朝着刘浓直直便撞。
绿扬畔,水道边。
刘浓立足于画前,细细品摩,《龙头祥》整幅画共四卷四龙,此画为《赤龙卷》,但见云蒸霞蔚,龙起苍茫,蒲伏连绵于清溪之上。日中龙,云中龙,水中龙,三龙一体。只得数息,心神便已悄随,为其所慑,教情面不自禁的陷于窜改当中。
一眼之下,恍若猛兽伏笼,令孙盛禁不住的后退半步。
半晌前。
褚裒抚掌笑道:“昔日曾闻,王驸马王武子与卫叔宝同业,经常感慨:明珠在身侧,朗朗而照人,令人神形皆秽。今始方知,真不为虚也!”
褚裒嘴角一歪,正欲作言,身后却响起一阵短促的木屐声。
“为何移步?”
刘浓此时已回过神来,漫眼望向四周,但见人群愈集愈多,不过已非初次经历,心中并不惶恐,淡然笑道:“二位休得讽刺,抬爱过火,刘浓接受不起,我等快快起行吧!”
来者行得甚快,回身时便已将至近前,披头披发,浑身高低只着中衣,埋首速行亦不看人。领在前面的侍从见之面色微变,悄悄避于道旁树下垂首不言,孙盛避得稍慢半步几乎与其撞上。那人猛地一顿,快速抬开端来,打横挑了一眼。
“钱塘褚氏!”
入得室中,酒菜已上案。刚才那一会观画,竟去得小半个时候!
孙盛面带微忿,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,低声问萧氏侍从:“此乃何人?怎地如此无状!”
桥下,有人俏生生立于轻舟之上,手中捉着一支横笛,漫声咏道:“彼汾沮洳,言采其莫;彼其之子,美无度;彼其之子,美如英;彼其之子,美如玉!我有一曲,愿献于君尔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