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故视之?我待如何?褚裒,若论其心性,较之陆祖言少得一分诚,较之祖茂荫少得一分真,然褚裒便是褚裒,高傲之人也,皮里自有春秋矣!其虽言表而心知,其虽简贵却非掩……
“啪!”
柳丛中传出一声高呼,随后便见华袍浮动,两名郎君疾疾奔出。
刘浓看着低首长揖的褚裒,久久难以言语,心潮彭湃如海,干脆听任其汹其涌,亦不作多言,用力一抖两袖,且把礼挽至眉前。
“嘿嘿!”
“瞻箦!”
其字为知秋!一叶障目,一叶知秋!
三人转太长达两丈的八面小巧仕女屏,统统尽显于眼。
少倾,缓缓抬手,正了正头顶之冠,拂平袍摆褶皱。
朗声道:“瞻箦,自本日始,钱塘褚裒愿与君为友尔!昔平常闻桃园三友,亦闻竹林七贤,复闻伯牙子期。如此三种,概不相求尔。君子订交,漫若非华,亦不求尔!莫逆、杵白,皆不求尔!六合为证,好教瞻箦得知,本日一拜,哪怕两两相离,即使来回存亡,终不相负……”一语绵长,声音渐高,起伏若徐风过林,有锵锵之音,有绝然不返!
“谢郎君过誉!”
桓温眼睛唰地一亮,猛地一拍大腿,簌地按膝而起,一把抓住袁耽,喜道:“颜道,来得恰好!”
敛尽嘴角之笑,荡尽眼底之芒。
还之以长揖,不起!
“啪啪……”
刘浓与褚裒皆惊,这袁耽是陈郡袁氏后辈;汉魏时,若论天下门阀之最当属袁氏,便是汝南袁氏亦是出自陈郡袁氏;东汉末年,汝南袁氏争霸败于曹魏,自此烟消云散;然,陈郡袁氏根底深厚,到得魏晋之时豪杰之才呈出不穷,名流不断于朝野。
闻言,女婢神采一愣,情不自禁的将目光投向楼上。
褚裒嘴唇爬动开阖,看着刘浓说不出话来,眼中渐润,皆是心气傲岸之辈,天然晓得刘浓此言何意。然也,君子订交,贵在相知,何言其他!自此一揖,莫论存亡纵往,莫论风雨如惶,毕生为友尔!
女婢于此顿步,万福道:“三位郎君,但行便是!”
褚裒虚着眼睛,渐渐回收目光,缓缓转向刘浓,中有精光欲透,声音却极低极沉:“瞻箦,你我三人同来,安国已去,只余我与君尔!与君了解虽短,亦知君内秀于魂,存弘愿于胸,绝非我所能及可知。然,本日褚裒冒昧问一言:若我亦随其而归,汝以何视之?汝待如何?”
“元子莫急,稍待!”
当下,三人踏入弈楼。大堂中有十来人两两对坐,或行棋、或六博、或樗蒲,阳光透窗而进,照着高冠宽衫,一个个神态颇显落拓。
孙盛笑道:“常闻龙亢桓氏有子,性坦直真若烈马,本日一见,公然非虚。”稍顿,看着仅剩的谢氏郎君,揖手道:“吴县孙盛,见过这位谢郎君!”
“固所愿也!”
冷冷的声音自楼上飘下,沿着堂中漫漫一荡。闻此声者,满座衣冠尽皆再惊,神采间如有所思,想窃保私语,却纷繁忍着。
褚裒大声唤着。
刘浓淡然道:“华亭,刘浓!”
谢奕身侧之人轻呼,待见桓温与谢奕皆面带猜疑的看来,涩然笑道:“大兄,元子,汝等不知,华亭美鹤之名,现已遍传山阴城。刚才弟来时,曾闻城中女子言:华亭有鹤,美斯美矣,恰玉似雕,如砌似蹉……”
来人喘得一阵气,渐渐缓过劲来,缓缓将身挺直,打眼望向红楼,却一眼瞅见刘浓三人,眼神蓦地一凝,随后微微阖首,淡然一笑。
此人是谢氏大郎君谢奕、字无奕,年方十六便已是太子洗马,来年则会前去剡县到差府君。便是他将谢氏客院借赁于刘浓等人,其与七星脸桓温是总角之交;桓温好赌,近朱者赤、近墨者黑,谢奕亦渐染此道。而桓温则是龙亢桓氏后辈、中上门阀,其父恒彝为江左八达之一,现任尚书吏部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