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谢安悄悄一哼,伸手一拍案上书帖,见谢万、谢恒斜目投来,瞪了他们一眼,而后翘着嘴巴,朗声道:“借非窃,窃非借,未经仆人应允,实为窃!”
刘浓深吸一口气,揖手道:“刘浓,谢过老将军教诲!”
刘浓眼神蓦地一疑,稍稍一顿,眯眼看向身侧小谢安。《八月帖》张芝,张伯英章草,六行,八十字,字字若飞,形神超拔率意;而张伯英其人,莫论章草亦或今草皆是风骨独异、自成一统,卫桓在《四体书势》中亦曾言及并极是推许;但这并非发蒙书帖啊。莫非小谢安之书法……
“然,然也。”
“咦……”
循序渐进方可见神而塑,我之书法前四年皆临摹钟繇小楷,因不与小谢安同。既是如此,莫非,莫非我之书法得神有误,是以迟迟不能笔意随合?
“不虚此行也!”
思及至处,顿觉汗颜。
“哈哈!”
小谢安的字难以描述,笔迹混乱致极仿似胡乱涂鸦,可如果穷究细辩又仿佛隐具章法,委实令人费解。书法非同其他,不但需得天赋灵慧,尚需经年磨笔、苦练不辍,方能有所小成。小谢安现在不过4、五岁稚龄,若说章法过分牵强,但为何仿若具神呢?
咦,有古怪……
“郡守过赞,刘浓愧不敢当。”
“汝,看,看我做甚……”
顷刻间,心机狼籍如绪、眼神尽显迷离。
闻得呼声,刘浓蓦地回神,正欲再弹的手指蓦地一滞,快速侧首一看。只见小谢安脸红若朱果,双手死死的护着裆部,神情极不天然,张着嘴巴,仿若将要大喊出声。
刘浓心中微惊,踏前半步,揖手道:“华亭刘浓,见过纪郡守!”
“噗!”
将将一走,小谢安设时松了一口气,缓抚着心口,腹诽道:这个美郎君非君子也,且与我分歧,辩论我已不及他,尚要弹我……
谢裒一步踏出来,见刘浓候立于道旁,稍稍一愣,笑道:“瞻箦,来得甚好,快来见过纪郡守。”随即再对身前人,笑道:“纪郡守,此人便是华亭美鹤刘瞻箦!”
谢裒遥遥谛视深思的刘浓,手扶短须,淡然笑道:“真石,事若达则明,致明则洞。瞻箦之书法,恰如其人博学若渊,笔迹已然有骨,然……”
刘浓正目纪瞻,继尔双手挽礼至眉,朗声道:“老将军擅著,有《易太极论》释事,刘浓不时习读,深觉得但是略有不明,正有一问想请老将军解惑,不知,可否?”
缓缓一笑,极目四展。但见稍远处的潭边有一石,上书三字:洗笔池。笔迹遒美健秀,笔势委宛含蓄、平和天然,远观不成及,便欲起家近睹。
中指碰到一物,小小的,稍稍一愣,忍不住的曲指一弹。
纪瞻,江左五俊,与贺循、顾荣齐名。司马睿南渡之时,率先投奔的江南士族便有纪瞻。在寿春时,其率后勤军队与羯族后赵、武帝石虎战于长江渡口,一举破敌,追击石虎铁骑上百里,从而名震天下。王敦反时,其以七十高龄带病宿卫六军,与王敦雄师血战于野。纪瞻或许不知,其于刘浓阖家有拯救之恩,昔年来福带着刘氏南逃,若无他临危之时击退石虎,怕是今时刘氏与来福尚在江中沉鱼尔。
纪瞻放怀纵笑,指着刘浓,对谢裒笑道:“此子,妙也!”
“哦?”
“噗!”
小谢安设时怒了,将藏于袖笼的一卷左伯纸“唰”的一声抽出来,往案上蓦地一拍,大声道:“吾之书法,乃临钟侯之楷、摹伯英先生之草,集而为行也!汝等,汝等休得讽刺!”
“哼。瞻之便瞻之!”
再弹。
谢裒虽家世极高,但纪瞻莫论本身名誉尚是官职,皆要高过谢裒。而谢裒现下另有军职在身,为会稽郡尉掌管全郡军事,乃纪瞻之佐官,是以居于右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