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真石渐渐回身,目逐青冠月袍的美郎君疾疾转过朱红长廊,歪着脑袋,轻声喃道:“奇也,为何刘郎君神情略见难堪,且行色仓促呢?”
“稍待。”
“然也!”
纪瞻,江左五俊,与贺循、顾荣齐名。司马睿南渡之时,率先投奔的江南士族便有纪瞻。在寿春时,其率后勤军队与羯族后赵、武帝石虎战于长江渡口,一举破敌,追击石虎铁骑上百里,从而名震天下。王敦反时,其以七十高龄带病宿卫六军,与王敦雄师血战于野。纪瞻或许不知,其于刘浓阖家有拯救之恩,昔年来福带着刘氏南逃,若无他临危之时击退石虎,怕是今时刘氏与来福尚在江中沉鱼尔。
谢真石细眉一跳,掩嘴惊呼,随后瞅了瞅谢裒,赧然道:“阿叔,莫怪真石无状。但是,莫非刘郎君……”
“哈哈……”
顷刻间,心机狼籍如绪、眼神尽显迷离。
“然,然也……”
“哦,原是如此,那便窃。”刘浓剑眉飞挑,身子却斜斜一歪,好整以暇的打量着气急废弛的小谢安,心中可贵一阵轻松适意,嘴角微微扬起。
“咦……”
谢裒假咳一声,尚觉得刘浓乃一时口误而不自知,故意替其得救,遂笑道:“郡守,瞻箦幼年,切莫怪其言语无状!但请郡守宽解,仲秋行雅一事,谢裒自会摒挡。郡守,请!”
“啊。你……”
思及至处,顿觉汗颜。
“是,阿叔。”
再听谢裒低言:“瞻箦英才秀彻,终将大有所成。今后让汝阿弟多与其来往!嗯,无奕、知秋竟也识人,红楼七友倒亦风趣。”
“哈哈!”
言罢,回身挥袖而走,谢真石徐步跟上。
咦,有古怪……
“嗯,美姿仪!好气度!”声音雄沉严肃,仿若金铁闷鼓。
闻得呼声,刘浓蓦地回神,正欲再弹的手指蓦地一滞,快速侧首一看。只见小谢安脸红若朱果,双手死死的护着裆部,神情极不天然,张着嘴巴,仿若将要大喊出声。
小谢安发觉到他的目光。先是暗中气恼,而后心机一转,落在帖面上,神态顿时扭捏起来,嘟嚷着补道:“非。非也,阿父言,观伯英先生之字,可触神导形!”
刘浓观字后,眉心微凝作川。
“咦,八月帖!”
“非也!”
小谢安的字难以描述,笔迹混乱致极仿似胡乱涂鸦,可如果穷究细辩又仿佛隐具章法,委实令人费解。书法非同其他,不但需得天赋灵慧,尚需经年磨笔、苦练不辍,方能有所小成。小谢安现在不过4、五岁稚龄,若说章法过分牵强,但为何仿若具神呢?
刘浓表情大好。单手撑案支首,亦不作言,只是嘴角越扬越高。
“哦。”
谢真石眯着眼睛问道:“阿叔,刘郎君之书法,缺限倒底在何耶?”
“哦!”
谢裒遥遥谛视深思的刘浓,手扶短须,淡然笑道:“真石,事若达则明,致明则洞。瞻箦之书法,恰如其人博学若渊,笔迹已然有骨,然……”
半晌。
小谢安设时怒了,将藏于袖笼的一卷左伯纸“唰”的一声抽出来,往案上蓦地一拍,大声道:“吾之书法,乃临钟侯之楷、摹伯英先生之草,集而为行也!汝等,汝等休得讽刺!”
两个小小郎君轰笑,刘浓莞尔;小谢安却腾然起家,环眼掠过三人,而后负手昂立,桃着眉梢不屑一顾。
勇武之纪瞻、驯良之纪瞻、爱才之纪瞻……
小谢安一声轻呼。
刘浓沿着青石路穿出竹柳道,正欲踏入谢裒院中。便在此时,月洞内传出一阵开朗的笑声,随后便见锦衫浮动,两人连袂而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