孔蓁看了看面庞蕉萃的阿父,又撇了撇案上的马肉汤,轻声道:“阿父,肉汤,凉了!”
刘胤早已发觉,路过固始县时,赵固坞堡虽不若上蔡那般漫野皆是农田,但也是青黄一片,唯余鲖阳分歧,还是野草萧索。当下,挑眼望向远方庞大的坞堡,浓眉一皱,嗡声道:“听闻,当今郭默正遣部曲往南,四下搜捕渔舟,恐是又将逃窜。”
因石勒与祖逖暂止兵戈,祖逖为节流粮草,便命三万雄师环抱雍丘,分城驻守。而雍丘境内仅余祖逖与其子祖焕两军,总计万三之数。
褴褛的草帘一挑,走进一个斑斓娇娆的女子,乃是孔炜之女孔蓁。
郭默眯着眼,高一脚、低一脚的盘桓室中,以拳击掌,沉声道:“赵固居侧,祖逖定然已知我等意欲南渡,其人固执,恐我侵忧淮南,必阻!然,祖氏亦非铁壁无缝,祖逖年已老迈,指日便亡。若其一亡,偌大基业,何人担当?且不言祖纳与祖约,便是祖焕也控军五千,岂不觊觎乎。其人致信于我,届时,我居庐江,他在淮南,首尾一衔,便可助他一臂之力。何况,祖焕与孔炜宿有旧怨,恰好借此机会,一举多得!”
夏末近秋,本是草欢马肥时,岭中也不时闻得阵阵马嘶声,然,却非蓄马,实乃戮杀。
“哼!”
雍丘。
这时,孔蓁放下粗布袖子,抿了抿嘴,按着腰间短剑,细声道:“阿父,女儿有一言,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祖焕眉心轻跳,胸中如鼓擂,拽着酒碗的手背青筋凸现,眼底却越来越赤,喘着粗气,沉声道:“大伯控军八千,二伯据关守严,四叔、五叔亦乃名誉深重之辈,骆长史乃智者,为何却弃易从难,襄助祖焕,祖焕费解也!”言罢,眼睛越眯越细,身子愈倾愈重。
宋侯裂嘴一笑,不天然的摸了摸下巴,撤走目光。
官道上连绵着一道车流,首尾皆有骑军保护,为首者身姿雄浑,顶盔贯甲骑大黄马,那马极其健硕,但却仍被他压得不断的打着响鼻。居尾者身着皮甲,背负长翼角弓,手中提着丈二乌枪,谨慎的目光渐渐扫过四野。
“风云起兮,进退有据!”郭默沉沉一拳击在案上,又扫了一眼宋侯,冷声问道:“孔炜何如,可有异心?此事,万不容失!”
……
“哦……”
薄盛皱眉道:“若其逃窜,欲置万千坞民于何地?”说着,又看了看温馨的堡垒,奇道:“若其不事耕作,弃坞民而走,坞民必乱,为何却不闻半点声气?”言罢,眉头越锁越紧,继而又道:“即便坞中另有存粮,以郭默品性,决然不会留与坞民,届时,坞民流窜于野,恐入上蔡。”
“祖焕之意,何需推断!”
杀马的人满脸横肉,死死的盯着被按在草地中的马脖,一刀插下,人与马,俱堕泪。
孔蓁捧着碗,凝睇碗中的肉,舔了舔嘴唇,拦住阿父,将碗回递:“女儿已然食过,请阿父就食!”说着,转头瞅了瞅室外,身子渐渐曲下来,万福道:“阿父,室外乃是大兄与四叔。”
俄然间,那提枪者的目光仿似穿过悠远的间隔与宋侯突然一对,满眼冰寒。
闻言,祖焕嘴角一翘,看向骆隆,微微倾身,笑道:“骆长吏乃风雅之人也,祖焕虽是好酒,但亦知,不成夺别人之爱,以逞已欲,有此一盅足矣!”
骆隆把酒盏一搁,慢悠悠地朝着祖焕一揖:“好酒当赠知酒之人,将军知酒,当知酒之一物,随心纵性,何需自缚于心,却之不授?”一顿,淡声道:“当谋不谋,恐失其势,当取不取,恐失其身!”言罢,缓缓抬首,直视祖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