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内极暗,有一股浓浓的药味回旋。卫玠以枕支撑着身子,朝着他招手,惨白的脸上带着笑意。
“中原乱势,此时若望,言之过早。”
卫玠喝道:“起来,过来。”
刘浓在外将他们二人的对话,听得清清楚楚。到得此时,卫玠还在满心的念着他。一颗心堵着在喉里,这是,何其幸矣,何其悲矣。
卫玠从速笑道:“阿姑怎会可骇,阿姑是侄儿最亲的人,亦是最好的阿姑。好阿姑,你就让我和刘浓,说一会话吧。”
卫夫人顿时大怒,喝道:“叔宝为家属劳心劳力,交瘁抱病在床,皆为尔等以谋。汝等不为其幸劳而愧心,却反在此鼓噪,岂是王谢后辈所为?速速与我散了,各回其室,将道经誊写百遍,为叔宝祈福。我会一一查对,如果有人敢行之对付。家法处置!”
卫夫人第一次皱眉,目光正正的放在了他的身上。心道:这小郎君倒是真如叔宝所说,聪明绝伦,有急才。一枚松子落地,便引得他有了这般言语。如此意境,到恰好与郭象的独化论相悖。虽是言词稚嫩,但深含至理;细细考虑,亦都入经玄。如果假以光阴,再摸索出了章统……
再度抬首之时,眼中有精芒闪动,而他则似有所得。
抓住一点,便当即反击,一矢中的。
卫夫人大惊,身还未起,声已作急,喝道:“休得胡言乱语,叔宝怎地了?”
“虎头。虎头……”
“静观,养望……”
卫夫人抚着胸口,嘴角却弯了起来,伸脱手替他捏了捏被角,回身朝着身下的女婢,说道:“你们,好大的胆量。”
卫夫人把身后的刘浓一扫,更感觉这些后辈不成器,心中一阵萧瑟,拔步便走。行到门前,回身道:“你,候在门外!”
唉!
语音锵锵,落石而生声。
过矣,应是小孩子胡言乱语!
刘浓沉默垂首,昂首之时,泪水已支出眼底深处。长长的吐出一口气,理了理葛袍下摆,正了正顶上青冠,踏入室中。
一语落地,似冰坠飞渣。
“理为何?意又为何?”
卫夫人盯着那枚白花,嘴角悄悄一挑,冷声道:“你说我不通理、不明意,鄙视你于年幼未发之时;耻笑我虽逼得你飘风不成终终,却不成悠长。固然,何必坦白,我意本就如此。你意欲为竹,节节向上,你意为松,临风过岗。这倒是好的,不过我倒要问问小郎君,你既自夸君子,有松竹之性,何不常随山川以水墨,何必前来受辱!名利,应若浮云矣……”
刘浓再次正冠,朝着屋内,深拜在地,一刻不起。卫夫人的声音跟着冷雨而落:“明日一早,随我一同前赴南山。”
“汝等没有照顾好叔宝,若叔宝有恙,哼!”
卫夫人愣了愣,把那两个贴身女婢再一看,叹道:“我,就那么可骇吗?”
一缕深幔从挂钩滑落,将卫玠的身影拢在了此中,再也辩不清楚。刘浓再也忍不住,泪水夺眶而出,重重的扣首在地,唤道:“世叔……”
卫玠缓声的说着,叮嘱着他。
“谬在何矣?”卫夫人展手而按膝,目光从刘浓身上绕过,瞥见那朵白蔷薇,眉色随之一凝。
听得这话,两个女婢更怕了,整小我都摇成了泼浪鼓。卫夫人颀长的眉,越来越挑,垂垂的就要挑出肝火。
跨下台阶,木屐踏着湿湿的青石,任徐行。一伸手,雨润如丝,雨凉浸魂。迷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