琴声极低,若喃似续,凡是风声再浓烈些便弱不成闻,何如,莫论风叶乍起乍伏、沙响不断,却终有一缕穿叶徐来、蕴绕不散。得闻此音,恰若一叶孤舟,展转于惊涛赫浪,涛起不见舟,浪翻不见叶,唯余琴声悠悠。
“妙哉!!”孙盛击节而赞,随即挽起袖子捧起案上酒盏,一饮而尽,而后,缓缓起家,走到桓温身侧,看了一眼亭内亭外的侍姬、侍婢。
“哦,安国此言何意?”桓温回过甚来,直视着孙盛,目光如针,扎民气神。
“然也,奇女子也!”听闻裴妃,桓温面上一阵欣然,情不自禁的望向隔墙对岸,何如落黄纷繁、青墙幽幽,虽仅一墙之隔,却远在天涯,令人望而不得,不由得蓦地一叹。
“安国?”桓温眼底蓦地一缩,声音冷凛。
桓温跨上战马,倒提着长枪,勒着缰绳转了转马,正欲策马奔去之时,却蓦地看向隔墙,只见亭台危危,中有一缕华锦正飘零于风中,模糊得见,亭中伊人一双妙目正谛视着院内,继而,眸子蓦地一缩,斯须,蓦地一放,好似拍了拍胸口,璇即,仿若心生灵犀,乍目向他看来。
闻言,孙盛浑身颤抖,心知桓温杀意已起,从速把那手札拽于掌心,暗自揉成团,来不及抹汗,颤声道:“华,华亭刘浓。”
因王敦之事,桓温被剥了辅国将军,现为驸马都尉、琅琊郡守。若非他携着家属,果断不疑的靠向司马绍,再则,晋室亦极需外力而制权重世家,想来琅琊郡守亦不成得。
“昔年,汝与瞻箦、季野同赴山阴肄业,现在,瞻箦已为成都侯,季野已为吴王僚,二者于汝而言,恰若高山丘壑。是故,汝恨于心、发于腔,所行所为皆在于此。故而,昔日汝劝吾按兵不动,遂劝吾领兵伐晋,此举,当在为王敦谋,而非为吾!此举,当在为谋瞻箦,而非为吾!现在,汝之所为,当在为石虎谋,亦非为吾!如此一来,吾杀汝,汝可冤也?”言罢,抱着双臂,好整以暇的看着孙盛。
“是,郎君。”侍从领命而去。
案呈乌黑,叶片金黄,两相一衬,极其煞眼。
身边侍姬眉梢一挑,嘴角含笑,却不敢笑,当即素手把盏,复行添酒。坐于下首的孙盛将桓温的一举一动尽落于眼中,手指绕着杯沿打转,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,淡然道:“听传闻琴,隔岸嗅花,郡守好兴趣!”
“来人!”桓温蓦地一声大吼,即见院外奔来一队甲士,大家带刀。
“安国,休得胡言!”桓温轻声喝斥,眼锋冷寒,嘴角却挂着一抹弱不成察的笑意。
孙盛见机会已至,沉默走到桓温身侧,看了看摆布,待见无人,轻声道:“郡守若欲见此女,何需闻琴而心观。”
“别过。”
秋色恼人,落叶知秋,婀娜眷头。
孙盛眉头疾颤,心中却干脆一横,踏前一步,轻声道:“司马氏偏安于江东一隅,失才丧德,实乃窃居社稷也!郡守人中英杰,岂不知,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也!”
“郡守!!!”将将转出月洞,即闻身后传来一声惨唤,桓温法度一滞,缓缓回顾,冷冷瞥了一眼身后,不屑的一笑,继而,沉默回身,接过侍从递来的长枪,淡然道:“其人极爱槐树,待其亡后,将其种于树下!”
闻言,孙盛神情一震,叩首道:“郡守若欲诛之,何不留得孙盛?孙盛并无他愿,唯见其人坠于泥寰!”
笑声狂放,不成一世,孙盛暗觉己身恰若方才之琴音,孤舟一叶,飘零于怒海,涛波难测,倾刻之间便有淹没之险,心中懊悔如潮涌,汗水滴坠青石板,涂染一片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