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汤两盅,一者自饮,一者在对岸。
郗璇道:“山斜于水,水倒于山,两厢隔岸,虽见却非见,何来看得厌不厌?”
顾荟蔚回过甚来,和顺的笑着:“人生不满百,常怀千岁忧,荟蔚处己之世,尝己之态,冬寒复春暖,心中唯自知,何来悔也?”说着,端起双手,朝着郗璇浅浅一福,细声道:“子房心系荟蔚,不远千里而来,荟蔚感激不尽。然,荟蔚心系此山此水,尚望子房莫论其他。”神情决然。
顾荟蔚想了一想,烟云水眉渐渐皱起来:“嗯,如是……”
乘舟的人正在烹茶,矮案置于船头,内置各色琉璃器皿,她的神情专注,额间有细汗,伴着汩汩冒泡的茶汤,晶莹点点。稍徐,拾起案上的青竹汤勺,缓缓探入壶中,浅浅一撩,勾了半盏,置于鼻下,悄悄一嗅,微皱的眉头缓缓放开,温馨一笑。
……
却于此时,琴声不知起于那边,轻飘飘的荡于风中,绕着浪花打了个转,一丝丝,一缕缕,钻民气魂。琴音悠远、澹泊,无载的神情却极惊,眯着眸子,蓦地一回顾,只见在蓝天白云下,青柳江岸畔,凸现一方尖石。
一刹时,恰若一世。
“何如……”
孤零飞石沉伏于浪,中有一人,一案,一琴……
郗璇接口道:“如是我闻,去岁花已谢,观花人犹醉,盘桓于树下,展转而忘归。”言罢,一瞬不瞬的看着顾荟蔚。
……
“何如?”桃红小女郎却未就饮,悄悄嗅着茶香,眸子却悄悄瞟着劈面的女子,神情略显严峻。
郗璇眉梢一颤,悄悄一笑而无言,冷静提起裙摆,轻步登陆,待转出富强的柳丛,一眼便见王羲之立足于山川以外、沉默静候,心中竟豁然一松,而后甜甜笑起来,正欲向王羲之奔去,转目时,眸子却由然一滞,厥后,渐渐眯起来。
顾荟蔚捉盏细抿,似在细细品着此中滋味,半晌,浅浅一笑:“子房何需自谦,此茶即若忧昙,花开一瞬,无人得见,然,明月已闻。”把盏一搁,又道:“经世光辉。”
对岸坐着一人,紫色的花簪,紫色的深衣,紫色的背纱,恰若一蓬紫心兰,悄悄的秀于湖光山川中。
“北行,豫州……”无载喃着喃着,眸子豁地一亮,继而,又悄悄一黯,叹道:“天下虽大,却难容无载!再则,此事乃无载自取,绸缪已稀有载,岂可临阵自怯!”说着,眸子必然,端着双手迈前一步,冷然的看着涛滚浪涌。
恰于此时,蓬舟泊岸,王羲之懒懒起家,将绳索抛向岸上,当即便有侍从将绳索系于柳树杆,支起长长的舟板,王羲之抖了抖袖,踩着木屐登陆,待至岸上,蓦地回顾,朝着舟中二女笑道:“璇儿,顾小娘子心中自有山川,故难见别物。此情,乃为心痴,此情,是为自知。”言至此处一顿,朝着顾荟蔚一揖:“任它风起云涌,吾独取此一水,足矣!”言罢,缓缓起家,挥着宽袖拜别。
“吱……”
“荟蔚并非智者。”
顾荟蔚嘴角翘了一翘,笑了一笑,何如笑由心发,人虽笑着,意却未笑,尚存多少无法。
婢女婢于一侧,不时的偷瞧着无载,神情略显担忧。婢女出自甘氏,无载亦出自甘氏,现在繁华尽逝,世上唯留主仆二人,沿着昔日无载来时的路,剖水东返。
紫心兰挽起茶盏,萝袖遮了半张脸,稍稍抿了一口。
紫心兰微微一笑,答道:“甚好,此茶入喉即香,好似子房。”
桃红小女郎眉梢一凝,渐渐放下茶盏,幽幽叹了一口气,轻声道:“入喉即香,却难入魂,若论烹茶,郗璇自是不及。”说着,复捉茶盏,想也不想的泼入湖中。
舟中,二女皆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