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浓见无草可拔,只得细细辩了然方位,而后接过革绯手中的短柄锄走到百步外,沉默挖土取壤,随后用手捧着黄中带黑的新土,悄悄的洒在坟上。
“是,小郎君。”
来福单手将他擒住,悄悄拍了拍他的脸,挑着浓眉笑道:“嘿嘿,待汝再长几年,或可脱得我手,而现下,且答小郎君话!”
卫玠之墓在杂草道的绝顶,孤零零的卧在两株青松后。
刘浓笑了笑:“放了他,若愿便随,若不肯,也由他。”
革绯下车时,刘訚看了她一眼,而后便随车步行,当至桥畔时,刘訚又号召侍从赶出一辆牛车,车上置放着各色物什:新茶、琉璃、美酒。他向来细心,小郎君尚未至建康,各色礼品便早已备下。而这城外别墅所处的位置,恰是昔年刘浓母子暂居之所,刘訚花重金购之,将别墅推倒重修,与往昔相较,同而分歧。小郎君乃怀旧之人,定喜。
“十,十一,十三……”
入城,从甜睡中复苏的建康城热烈不凡,行人车辇来往如流水,沿街两旁满布各式商肆与歌舞酒坊,模糊听得丝竹声绵绵入耳,细细一辩乃是胡笳。北地陆沉已稀有年,大范围的南渡结束,北地沿江一带,十室九空,江东却迎来繁华鼎盛。
来福跳下车来,飞步窜向黑碳头,伸手一拿,便将黑碳头高高举起,双足离地一尺:“小郎君与你说话,为何不答?”
“到底多少?”
革绯莞尔一笑,紧紧跟从。
“吱呀……”
沿着曲折的青石小道拾级而上,因天气较早,山中不见游人,唯闻林梢之鸟跳脚轻唱,轻风透叶而来,夹带着昨夜的雨露,更显清湿清幽。
刘訚踌躇道:“小郎君,这……”
言罢,三度顿首,长身而起,负手回身便走,再不回望一眼。
缓缓站起家来,双手用力撑向天空,听着浑身高低传来的“劈里卟罗”爆豆声,心爽而神清,悄悄一跃而下。
不闻声,但见粉蓝相间的胡蝶轻巧回旋,眨眼之间便掠到了石上,革绯看了看石上的丝帕,抿嘴一笑,缓缓跪坐于丝帕外,双手渐渐推至石上,以额抵背,轻声道:“小郎君,统统尚好,婢子与刘訚自来建康……”
初秋深巷,晨阳掠痕,青墙班驳。
“走吧。”
接过革绯递来的丝帕,擦了擦手,渐渐走到一块飞石下,抬头一望,裂了裂嘴,撩起袍摆往上一纵,几个起突便至石上。
“不必,需入城拜访诸位长辈。”刘浓稍作打量便闭了帘。
刘訚微微一笑,携着两名白袍领命而去,边走边想:‘果不其然,小郎君并非要放他,这么一个小胡人奴,逃不出千步外,便会被巡城的刺奸、游奸拿了,小郎君这是在收心哪……然,小郎君为何对他如此在乎……罢,小郎君之意难以推断,将事办好便可……’
“小郎君,可要出来看看?”
刘訚愣了一愣,带着两名白袍走向高台,半晌后大步回返,手中牵着一条铁链,另一端系在羯人的脖子上。那羯人手上也捆着粗绳,正不甘心的咬着牙挣扎,扯得铁链荡来荡去,刘訚一个没牵牢,铁链坠地。
穿出乱草丛,来到山颠一山亭,依亭远眺,明目清爽而致远,烟云环绕的建康城孔孔格格,不知埋没多少风起云涌,不知犹存多少欢声笑语。
“十……”
大礼三稽以后,革绯递来酒壶与丝帕,刘浓只接了酒壶,将满壶好酒沿着坟头细细一洒,酒水入土即浸,仿佛闻声有人在赞:“虎头,好酒!”
极目极视,风往南来,雁往北飞。
坟前的杂草被清理的极是洁净,明显经常有人前来凭吊丧扫。
待坟身焕然一新时,半个时候已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