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那老儒唱名,亭中世人的目光便一向随其法度而起伏。若在半月前,会稽之地,也许甚少有人得知华亭在何!但现在,另有何人不知华亭有美鹤?!
美郎君仿若未见,只顾提壶续盏,悠然饮茶。
各种目光纷至沓来,心羡者有之,觊觎者有之,不成一一尽述。
“啪!”
谢真石宛尔一笑,捏着团扇轻拍其头。
稍徐。
斯须之间,各色指责众说纷繁、杂沓来往,尽皆扑向刘浓。
“道畿!”
“妙哉!”
刘浓徐行踏入亭中,摆布一瞅,随便落座于一方空案,悄悄一拂袍摆,淡然掠过四周,无有熟谙者。
三人皆疑,纪瞻缓笑不语。
“谢过!”
“果子……”
稍徐。
屏中人一声轻笑,裂缝处隐见白毛麈挥扬:“如果如此,道畿便与三位作博约……”
果是《周易》!世民气下一沉,反倒静下心神,且看他如何论端。
闻言,谢真石神情微微一滞,缓缓侧身,谛视西亭。沉默凝睇半晌,心道:唉。然也,恐美鹤身在局中,未能脱身得窥其迹,忘矣……
“噗嗤!”
虞楚悄悄吐出胸中之气,沉声问道:“然在……”
闻言,三人齐齐一顿。
“见过……”
“非也,此乃窃道也,吾不敢苟同矣!”
小谢安嘟嚷道:“略。略有不及!”
谢真石再刮了一下小谢安的鼻子,见其神情颇是委曲,悄悄塞畴昔一枚青果,拉在身侧,软声笑道:“华亭美鹤擅咏、擅鸣;其咏之诗,澈不见物;其鸣之琴,足至天听;其之辩识,你亦自问莫及!其为何敛言旁观?阿姐经常教诲与你:事若不挂怀。便可洞悉其迹!莫非你皆忘了?”
“然也,妙也!”
“此论,可开章也!”
东、北二亭决出拔筹者,东亭乃谢尚,北亭为夏侯弘;谢尚神态懒懒,从东亭渐渐摇出来时,未见涓滴忧色,目光一向绕着林间边沿。
“你我皆战,美鹤不前,此乃畏难小人行动……”
“故!”
小谢安愣愣的看着美郎君行来,手中果核坠落,在案上蹦了两下,跳入草丛中;回过神来,目光顺案垂流,沾缚于丛中果核,眨了眨,喃道:“果子?果子!果子入腹也!”
秋风漫过兰亭之颠,三方朱亭中衣冠簇簇。
稍稍一顿,美郎君神情渐尔归复,双眼则如星投静湖,令人不成逼视;渐渐,尽敛于眼底,淡淡揖手道:“诸君……觉得,然否?”
然也……
美郎君微微一笑,沉默团揖,而后一撩袍摆,跨步而出。
“美鹤……”
短短两字,恰若利剑横空统统,一半浮天,一半落地,世人面面相窥,落差太大,不知何意。
虞楚见刘浓神情平静、举止间旁若无人,眉心微微一皱,暗吸一口气,将黄毛麈往左一打,左足踏出半步,微昂着首,渐渐笑道:“刘郎君好定力!看来定是藏器于身,待时而动也!现在……”
纵观在坐者,无人面呈畅快,尽皆焦眉苦脸,更有甚者如座针毯、拔耳搔腮却只能徒呼何如。
西亭中,有人皱眉沉吟,有人面面相窥,亦有人跃跃欲试,几番欲言又止,终是不敢等闲尝试;更有人将目光投向刘浓。
“非也!”
有人拍案而起,挥袖寒面,冷声道:“君子喻以义,小人喻以利!匿形于角,莫非欲行利而忘义乎?”
满场皆怔,便是东、北二亭亦有很多人将目光投向狼籍的西亭中。刘璠坐于西亭外侧,见得此景,嘴角微微一裂,提起酒壶,浅浅斟得七分,举杯缓缓作饮。
小谢安猛力咬了一口青果,乌黑的牙齿在果面上挖出一条糟,明灭着眼睛,闷声闷气隧道:“我自未忘,恐美鹤忘矣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