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陆侍中……”
刘浓暗吐一口气,制住浓厚的鼻息,阖首道:“刘浓若言来日,侍中定为刘浓所欺,刘浓百无所辩,唯有自呈,尚望侍中莫笑。”说着,艰巨的从怀中取出一样又一样的东西,谢裒的荐书、王羲之的印章、朱焘的名刺、纪瞻的腰玉、周顗……
一语长长,引得陆玩沉思。
陆玩眼睛一眯,拾起案上茶碗,抿了一口,沉声道:“陶龙骧系出豪门,刘氏子出自沛郡王谢,论出身当是刘氏子稍胜,但若论政才,陶龙骧砺精砥志,正若精金百汰、在割能断,而刘氏年未盈冠,实难相提并论。”说着,顿了一顿,又补道:“然,便是现在之陶士行,又岂可譬比我陆氏?”
“小八郎君……”
正室无人,陆老将刘浓领入室中,意味深长的看了刘浓一眼,沉声道:“临时稍候。”
说不清,道不明,一声冷哼迈进室中。
“出去吧。”略带倦怠的声音传出来。
想到那明晃晃的绣剪,陆玩顿觉头痛欲裂,狠狠的拍了矮床一巴掌,叹道:“都怨我,常日宠令夭太过!”
一炷香后,陆玩踏出室来,皱眉问道:“人犹可在?”
“非也,依得阿兄脾气,便是陆叔亦定不成劝,罢,勿再言此,那刘氏子安在?”陆玩展开眼睛,眼底伤痛一闪即逝。
陆老与陆纳齐呼,陆玩身子晃了一晃,心中到底犹未拿定主张,只得复落矮床,眉宇间尽是迟疑,他考虑此事已有一日一夜,若要就此将女儿下嫁,那是定然不成,休言其他,二者门庭犹若六合云壤。但如果硬逼女儿嫁给妻侄,依得舒窈的性子,指不定真……
一炷香风景,陆老再次出院,深深凝睇刘浓半晌,说道:“且随我来。”
陆老道:“老仆将其引至东室,正候着。”
陆老在门口除却行动,绕过楠木帷屏,一眼便见陆玩皱着眉头坐在矮床上,右下方跪坐着陆纳。陆玩揉了揉眉心,把手中的手札往案上一搁,闷声道:“陆叔,且观此信。”
恰是,眼观鼻、鼻观心。
陆玩正欲辩驳,目光却猛地一滞,居高俯视,但见美郎君脚上的布袜结冰又化,身下是一滩冰水,而如此气候,他的背心竟湿了一大片,脖子上汗如泉流。
陆老伸手夺过他的酒壶,叹道:“小小七郎,酒之一物,饮多伤身。”说着,本身却对着酒壶饮了一大口,抹了须上酒渍,赞道:“好酒,裂喉!”
“唉呀,要糟!”
陆纳眉头一颤,朗声道:“瞻箦乃取信之人,定在。”
陆玩将茶碗重重一搁,沉声道:“意欲何为?”
陆纳眼睛一亮,倾身道:“潜龙藏渊,若遇风云机会,或为阿瞒,或为孔明。”
陆老道:“不敢当小八郎君称叔。”说着,拾起案上手札细阅,待阅毕后,侧身问道:“小小七郎君,清风另有何言?”
呼……
陆老道:“比拟陶龙骧何如?”
“阿父,儿子只是据理作争罢了,莫非阿父之言尚能大过天理去?”陆纳满不在乎的笑了笑,偷偷瞅了陆老一眼,心中极是奇特为何陆老要为瞻箦说话。
顶风饮雪。
陆玩眉梢一拔,现下晓得忸捏了?小小次等士族竟觊觎舒窈,好大的胆量!还,还……拐……愈想愈怒,撩起袍摆沉沉落座,朝着屋外冷声道:“上茶。”
陆玩道:“才貌俱全,若居明堂,当不处王谢之下。”
陆老裂嘴道:“眼顺。”
陆玩眯着眼,斜视刘浓:“哼,汝亦知楚猴沐冠,既是如此,岂可眷得舒窈。”
婢女上茶,刘浓默吸一口气,顾不得陆玩的目光,捧起案上茶碗便饮,滚汤的茶水顺喉而入,将胸中的寒意驱除很多,但下半身却仍然是木的,尽力坐直身子,面色惨白若纸,额上细汗如豆。美郎君旧伤未愈,此时再一受寒,直觉面前金星乱冒,臀靠脚,手掌膝,呈三角之势苦撑,方能勉强不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