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太守过誉了,过誉了,不成棒杀小儿辈也!”
谢真石笑道:“恰是‘一’字。逸少阿兄两年仅书此字,而后笔骨铸髓,再书它字皆如神助。刘郎君亦不必急于一时,下月逸少阿兄会来,刘郎君与他自幼订交,何不互佐就教?”言至此处,想起阿父交代过:应缓缓诱之,切不成使其多思而越缚越深,又道:“只是,每日尚需来抄诗三十遍!”
“……手如柔荑,肤如凝脂,领如蝤蛴,齿如瓠犀。螓首蛾眉,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……”
刘浓面色大窘,晓得小谢安是在报昔日三弹之仇,只得悄悄苦笑: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……
“教员,刘浓告别。”
刘浓看着谢奕宽袍大袖的背影,微微一笑,谢奕便是十六位太子舍人之一,对其而言不值得任何夸耀,但本身却需得砥砺而行,切不成粗心。
谢裒看着阶下的美玉弟子,心胸甚慰,抚着短须笑道:“甚好!合抱之木,生于毫末;九层之台,起于累土。你之文章正待磨砺,而书法切莫贪功妄进,便与阿大他们一起练练,放神而致远。”
刘浓与小谢安、胖谢万以及谢桓三个小小郎君排排坐,谢真石则坐在劈面的矮案后。不知何故,谢裒对他书法一事始终避而不谈,教诲完文章便将他支来这里与三个小东西一起听课。现下,谢真石刚教过《毛诗》,三个小家伙正在点头晃脑的背着。而刘浓知伸谢真石稍后便会让他们练字,至于谢裒为何让他来看小东西们练字,刘浓尚处于似明未明之间。
……
谢真石道:“刘郎君,安弟练字时,君需多看少思!”
凌晨。
稍后。
刘浓一昂首,目光便是一顿,不动声色的吸进一口气,暗中缓缓拂于无迹,几个疾步踏至水阶下,揖手道:“教员,弟子练字已毕,特来告别,待明日再来。”
刘浓笑道:“是,教员。”
有侍从疾疾行来,手中持着一帖。
刘浓接过帖略扫一眼,随后淡然一笑,按膝而起,徐步迎向院外。来者恰是周札,若要人不知,除非已莫为!周札身为阖族之主,其既然前来山阴,遍寻不着周义,岂会猜不出周义已亡。而刘浓从未寄但愿于别人不知,那是懦夫与追求蝇辈之幸运心径!大丈夫罹难于险,当仗剑直行,如果连吴兴周氏也畏之惧之,惶惑不成整天,谈何洛阳?
垂垂的,刘浓再不去辩小谢安的字,只顾着他的笔,心神跟着笔尖勾撩起伏。
谢裒谦逊中浅带傲慢,缓缓的顺着短须,目光却一向谛视着阶下的美郎君。北地世家向来瞧不起南人,在其心中,吴兴周氏乃与豪须蛮夷划一尔!何况,这吴兴周氏昔年两番反叛,搅得三吴之地极不安生。若非念其年龄已高,且远道而来,见与未见尚是两可之间。
刘浓跪坐于案后,微微阖着眼睛,双手缓抚于弦,却并未急着起音,好似正在感到着甚。暖阳洒过来,映着美郎君的侧脸,恰作白玉得空。
刘浓接过毫笔。恍似回到了六年前,身在华亭老庄东楼,常常功课对答若不遂杨少柳情意时,其多数便会打手心以示惩罚!一时候,神情悠悠,但心知谢裒与谢真石此举岂会无的放失?多数是本身的书法与小谢安有类似之处,是以才用心如此安排。
“劳烦谢小娘子了。刘浓谢过。”刘浓朝着谢真石深深一礼。
“教员,弟子先行辞职。周太守,别过。”刘浓向谢裒深深施礼,再对着周札一个揖手。自始至终目光平平,举止温文有礼,仿佛与周札从未识得。
当下便沉心静气,缓缓抄着《毛诗》。
自那日在山颠对日透露心迹后,谢奕与刘浓、褚裒走得极近,订交称心乃至有超越桓温之势,笑道:“瞻箦如此在乎书法,莫非及冠后欲中正评合经吏部任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