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札闭着眼睛,渐渐抚过琴身,熟谙的触觉由指肚渗入出神,混乱的眉目则随之而静,很久,缓缓开眼,精芒倏闪,尾指则在弦端一勾。
琴声刺耳如针,未惊着人却骇了牛。鲁西牛惶恐之下,斜斜地撒腿便奔,目睹即将撞上巷子口的槐树,辕上的车夫大惊失容,冒死的回拉缰绳,欲将牛制住。
周札淡声道:“愿闻《采薇操》,尚请刘郎君鸣来!”
思及至地,眉头紧皱,以手击拳,低首盘桓。
周札竖发欲狂,眼熟赤光若吐,面上神采却极是安静,手掌在屏风上用力一按,借力直起家子,一步一步踏入阁房,朝着帷幄内冷声道:“起来!”声音极低,冷酷不具魂!
周札扫了一眼姚姬,眼神讨厌之极,随后沉沉迈向室外,扔落一字:“死!”,身后二人闻言,神采暗淡若死,姚姬妖娆不再,“呀!”地一声惨呼,烂泥般塌匐在地,收支之气似断若絮。而周福双手按地,肩头颤抖不休,眼中则光芒几吐,终是咬着牙帮,狠狠地捶地不言。阖家皆在吴兴庄中,本身一人身故,尚可保得百口,若敢尽情妄为,天上地下另有那边能够藏身!
少倾。
侍从道:“周太守独返,自那今后,小人们便再未见过周义!”
待得撩袍落座后,刘浓投目案上焦桐琴,双手缓缓捺过琴弦,将心中邪念缓缓一荡,面上神情夷然自如,微微一个阖首,笑问:“太守欲闻何曲?”
二人并肩而行,入亭对坐于案。
其间未作一言。
十指苗条似玉,拔弄着琴弦,撩动着音阶。刘浓半眯着眼,由着思路与心潮奏着《采薇操》,目光幽深若湖,视三尺外之人于不见,直直穿其而过,不知畅游何方。
很久。
山阴城,刘氏庄院。
城东门驶出一队牛车,当行至无人之处时,后车帘开,几名侍从自内抬出两具衣衫不整的尸身,往草丛中一扔,大步而去。
周札立于辕上,回望了一眼山阴城,踹帘入内……
车夫一叠连吼,节制着牛,险险地与树身交叉而过。焉知车头刚过,车轴之端却撞上树杆,“碰”的一声巨响,车厢猛地一歪,侧翻在地。
刘浓深深吸得一口气,将心神缓缓导回,双手在琴之尾端一按,顺势一拂袍袖,淡然一笑,揖手道:“昔年刘浓懵懂,蒙太守奉送而不知,现在琴犹在案。该当物归原主!”言罢,双手缓缓下沉,落膝作按,身子挺直若松,目光则似平澜,直视劈面的周札,不避不掩。
周札眼底藏锋,谛视刘浓之眼,身子微微前倾,问道:“鸣此《采薇操》。不知刘郎君何感?”
然也,直白无华,那华亭刘氏子恰若此名,临危稳定,直在曲中!
身侧环侍的来福、绿萝、墨璃紧紧相随。
终究挑了然?周札择《采薇操》一曲,不过是以此指责刘浓以乱易暴!刘浓本不想与其啰嗦胶葛,但亦心知切不成粗心,如果周札持着本日之言喧之于野,指不定便会使本身名誉大损,而这恰是世家对案相博时惯用之伎俩!先毁其名,再诛其族,便是如此!
说着,捧起案上之琴,向对案一递,不再作言。此事绝无能够善了。何必心存幸运而事畏!统统但凭君意作决,刘浓将持剑以待。
周义已亡,我终是未能保住玘兄仅余骨肉,昔日江东豪强、吴兴周氏,一门三支,现在分栖一支,断绝一支,莫非此乃天意,欲绝我周氏乎?
半晌,无声。
“嗯……嗯……”
车夫心下霍地一沉,颤抖着挑开帘,手腕却猛地一紧,愣得几瞬以后,大喜若狂:“家主,小人该死,小人该死!”
稍后,周札狼狈不堪的爬出来,高冠倾斜,额头见血;揉着生疼的腰身,狠狠地盯了一眼车夫,冷声道:“待归家后,自讨惩罚!”言罢,拂袖迈向后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