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将行至中室,突闻异声传来,身子猛地一顿。
侍从顿步于室外,朝内一探,轻声道:“郎君,吴兴周太守出城了!”
“哞!!”
“嗯……嗯……”
刹时,静到极致!
周札身子缓缓一放,单手捋着尺长之须。慢声道:“愿闻其详!”
“固所愿也,何当请尔?”刘浓稍稍一顿,随后剑眉轻扬、唇左浅笑,朝着周札再次轻阖其首,随即缓缓闭上了眼睛,敛心静神。
而此举,无疑便是车马已列于楚银河界,任君作决!
刘浓深深吸得一口气,将心神缓缓导回,双手在琴之尾端一按,顺势一拂袍袖,淡然一笑,揖手道:“昔年刘浓懵懂,蒙太守奉送而不知,现在琴犹在案。该当物归原主!”言罢,双手缓缓下沉,落膝作按,身子挺直若松,目光则似平澜,直视劈面的周札,不避不掩。
周义已亡,我终是未能保住玘兄仅余骨肉,昔日江东豪强、吴兴周氏,一门三支,现在分栖一支,断绝一支,莫非此乃天意,欲绝我周氏乎?
自此一别。吴兴周氏已然成仇,但刘浓却不觉有碍,反倒心中闷意尽去、如释桎梏。本身昔日过分责备,竟希冀周札弃子!现在观之度之,世家便是世家岂会做此自损之事!周义,杀得好!而杀周义一事,周札只得默吞,定不会笨拙的将此事喧之于众,今后便是世家间的暗中博弈!若言博弈,吴兴周氏早已日落西山。尚能蹦跶几年?三年后,周札便将亡王敦刀下,且周氏亦会随其消匿于世,有何惧之?!
恰于此时,秋风悄起,卷起美郎君的袍角,如旗纹展。半晌,美郎君缓缓将目光至柳道收回,伸手拂落肩上两片流苏叶,随后将袖一卷。背负在后,大步踏出院中。
琴音渐低,刘浓微凝剑眉,似与伯夷、叔齐身同,采青薇于首阳山中,依枯树眺望商丘。目呈苦楚。待至低不成闻时,快速飙飞,琴音于霎那间骤变,悠悠之雨化作倾山之洪。若奔马脱缰,若箭雨离弦。而六合乾坤间,再无容身之处,再无可栖之树,顿时淹没于苍茫。唯余一声长绝,魂裂。
车夫心下霍地一沉,颤抖着挑开帘,手腕却猛地一紧,愣得几瞬以后,大喜若狂:“家主,小人该死,小人该死!”
琴声刺耳如针,未惊着人却骇了牛。鲁西牛惶恐之下,斜斜地撒腿便奔,目睹即将撞上巷子口的槐树,辕上的车夫大惊失容,冒死的回拉缰绳,欲将牛制住。
……
《采薇操》,伯夷、叔齐之悲歌,周武灭殷商,二人采薇于首阳山中,饿死不食周粟,世人奖饰其高风亮节,孔贤人曰:‘求仁得仁,是为贤人。’
刘浓道:“伯夷、叔齐,贤人高士也!商亡而不食周,此举见忠见诚,见仁见义也!刘浓鄙人,但取其虔诚仁义,除此以外尚需何物?”心中则道:善者不来。来者非善。周札本日能来寻我,多数已经笃定周义已亡,且为我所杀,而后续如何,当在此时见分晓。
刘璠正在室中挥毫就墨,行的是钟繇之草,翻腕如走蛇时,突地闻声室别传来短促的脚步声,眉头微微一皱,悬着的手腕便忍不住悄悄一抖,一滴浓墨坠落。
少倾。
刘浓思续电转之间,将盘着的袍摆一拂,收回“噗”的一声轻响,身子微作前倾,冷声道:“太守何故曲解此仁义?妄释其乱暴!太守之仁,刘浓不敢取之,不屑取之!贤人有言:‘人法地、地法天、天法道、道法天然’。故而,天发杀机,斗转星移;地发杀机,龙蛇起陆;人发杀机,六合反覆!此为何也?皆为道之所法也!此为何也?当为天人合德,万变之定基也!法剑明悬,法之地点是为不罚,此为上善!但是,如有人持刃欲行不道,刘浓必还之以剑簇!非为它也,只为道之地点,不得不为,不成不为也!刘浓,不敢滋长其乱暴!”言罢,重重一个揖手,目光冷寒似剑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