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早不降。”侯营长骑着高头大马,朝曹县长脸上啐了一口唾沫,“费了老子这么些炮弹。”
“畴前的时候,凡人见了县令皆要拜首叩首的,举人却不消。现在分歧了,谁也不消打千施礼了,三纲五常在那里?人伦日用在那边?天下要大乱了。”他的目光盯视着遥遥地门前的水面,蜿蜒的河道在沈第宅外依依西去,被残阳染的高低血红。
沈三叔还是是“依依喔喔”唱着他的京戏:“我正在城楼观山景,耳听得城外乱纷繁,旗号招展空翻影,却本来是司马发来的兵。”时势愈乱,沈第宅的《空城计》票得愈是如火如荼。锣鼓“嘡嘡”敲着,没日没夜,一群遗老围着沈三叔,拉二胡的赵四爷,是一个前清的秀才,脑后也是撅着一尾小辫子,斑白的头发,他用心挽了个髻子,悲悲切切地二胡曲,拉的民气碎神悴。这时,沈三叔又换了个调子,唱起了《让徐州》:“未开言不由人珠泪滚滚……”沈三叔日渐发了遗老的气味了。
沈三叔到底是博学多能,他预感地没错,天下事大乱了。各派权势争比拟赛,江阴属于南北冲要,天然也成了刀俎鱼肉。一队队军阀来来去去,程德全去后,来了冯国璋,反动的孙逸仙和称帝的袁世凯各不相能,江阴县府的官员也如走马灯普通,换了一个又一个。
院中的石榴花红艳艳地灼烧着,蕊上的鹅黄色的粉头落满在天井的寥寂的泥土里,和他们的诗情画意相映成趣。
“砰”,城墙外又有军队拉着大炮在轰城池,刚来的县长姓曹,一月不足的任期,位子未稳,财帛豆割未均,被别人寻了个间隙,在省督军张辫帅那边告了一状。张辫帅直接命一营长拉了三门加农炮,对着江阴城一阵乱轰。
城墙坍圮了一截,这倒还没甚么。一个炮弹不偏不倚,打中了十五丈高的兴国塔,“喀拉拉”,饱经千年风雨浸礼的兴国塔的顶端,就这么颓下了一截,剩下的一面残垣,就那么凄凄冷冷地矗在那,悄无声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