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融《笛赋》云:“裁以当簻便易持。”李善注谓:“簻,马策也。裁笛以当马簻,故便易持。”此谬说也。笛安可为马策?簻、管也,前人谓乐之管为簻。故潘岳《笙赋》云:“修簻内辟,余箫外逶。”裁以当簻者,余器多裁众簻以成音,此笛但裁一簻,五音皆具。当簻之工,不假繁猥,以是便而易持也。

《新五代史》书唐昭宗幸华州,登齐云楼,西北顾望京师,作《菩萨蛮》辞三章,其卒章曰:“野烟生碧树,陌上行人去。安得有豪杰,迎归大内里?”今此辞墨本犹在陕州一梵刹中,纸札甚草草。予顷年过陕,曾一见之,先人题跋多,盈巨轴矣。

海州士人李慎言,尝梦至一处水殿中,观宫女戏球。山阳蔡绳为之传,叙其事甚详。有《抛球曲》十余阕,词皆清丽。今独记两阕:“侍燕傍晚晓未休,玉阶夜色月如流。朝来自发承恩醉,笑倩傍人认绣球。”“堪恨隋家几帝王,舞裵揉尽绣鸳鸯。现在重到抛球处,不是金炉昔日香。”

琴虽用桐,然须多年木性都尽,声始发越。予曾见唐初路氏琴,木皆枯朽,殆不堪指,而其声愈清。又尝见越人陶道真畜一张越琴,传云古冢中败棺杉木也,声极劲挺。吴僧智和有一琴,瑟瑟徽碧,纹石为轸,轨制音韵皆臻妙。腹有李阳冰篆数十字,其略云:“南溟岛上得一木,名伽陀罗,纹如银屑,其坚如石,命工斫为此琴。”篆文甚古劲。琴材欲轻、松、脆、滑,谓之四善。木坚如石,能够制琴,亦所未谕也。《投荒录》云:“琼管多乌樠、呿陀,皆奇木。”疑“伽陀罗”即“呿陀”也。

《卢氏杂说》:“韩皋谓嵇康琴曲有《广陵散》者,以王陵、毌丘俭辈皆自广陵败散,言魏散亡自广陵始,故名其曲曰《广陵散》。”以予考之,“散”自曲直名,如操、弄、掺、淡、序、引之类。故潘岳《笙赋》:“辍《张女》之哀弹,流《广陵》之名散。”又应璩《与刘孔才书》云:“听《广陵》之清散。”知“散”为曲名明矣。或者康借此名以谏讽时势,“散”取曲名,“广陵”乃其所命,相附为义耳。

古乐有三调声,谓清调、平调、侧调也。王建诗云:“侧商调里唱《伊州》”是也。今乐部中有三调乐,品皆短小,其声噍杀,唯道调小石法曲用之。虽谓之三调乐,皆不复辨清、平、侧声,但比他乐特为烦数耳。唐《独异志》云:“唐承隋乱,乐虡散亡,独无徵音。李嗣真密求得之。闻驽营中砧声,求得丧车一铎,入振之于东南隅,果有应者。掘之,得石一段,裁为四具,以补乐虡之阙。”此妄也。声在短长厚薄之间,故《考工记》:“磬氏为磬,已上则磨其旁,已下则磨其端。”磨其毫末,则声随而变,岂有帛砧裁琢为磬,而尚存故声哉。兼古乐宫、商无定声,随律命之,迭为宫、徵。嗣真必尝为新磬,功德者遂附益为之说。既云“裁为四具”,则是不独补徵声也。

《虞书》曰:“戛击鸣球,搏拊琴瑟以咏,祖考来格。”鸣球非能够戛击,和之至,咏之不敷,偶然而至于戛且击;琴瑟非能够搏拊,和之至,咏之不敷,偶然而至于搏且拊:所谓手之舞之,足之蹈之,而不自知其然。和之至,则宜祖考之来格也。和之生于心,其可见者如此。后之为乐者,文备而实不敷。乐工之志,主于中节拍、谐声律罢了。古之乐工,皆能通天下之志,故其哀胜利于心,然后宣于声,则必有描述以表之,故乐有志,声有容。其以是动人深者,不独出于器罢了。

《霓裳羽衣曲》。刘禹锡诗云:“三乡陌上望仙山,归作《霓裳羽衣曲》。”又王建诗云:听风听水作《霓裳》。白乐天诗注云:开元中,西凉府节度使杨敬述造。郑愚《津阳门诗》注云:叶法善尝引上入月宫,闻仙乐。及上归,但记其半,遂于笛中写之。会西凉府都督杨敬述进《婆罗门曲》,与其调子符合,遂以月中所闻为散序,用敬述所进为其腔,而名《霓裳羽衣曲》。诸说各分歧。今蒲中清闲楼楣上有唐人横书,类梵字,相传是《霓裳》谱,字训不通,莫知是非。或谓今燕部有《献仙音曲》,乃其遗声,然《霓裳》本谓之道调法曲,今《献仙音》乃小石调耳。未知孰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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