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春娇在易峋身后,低着头,亦步亦趋的跟着。
本日来人市,买她竟然用了一百两银子,这是易峋始料未及的。
内堂上,那些皮料已堆在了一张八仙桌上,一老者正在一旁细细的打量着。
但见易峋面色淡淡,看不出心中所想。
年前他曾来过一次,当时候各处备办年货,又合法寒冬时节,皮子是紧俏的货色,卖了个极好的代价。但是现在即将开春,又才过了年,平凡人家手里已不存甚么钱了,这皮子又不是紧赶着用的东西,货行只怕不肯出高价了。
王掌柜顿了顿,自忖这事本身拿不得主张,哈腰一笑:“易少爷在这里少待半晌,我去去就来。”说着,便一回身子,撩起家后一道门帘往里去了。
在相府的三年里,她曾对他日思夜想,甚而胡想过或许哪一天她跟老太太出门时,能在城里见他一面。她不敢再肖想其他,只要能远远的看他一眼也是好的。
易峋便在一张扶手椅上坐了,秦春娇不敢坐,就在他身侧站了。
王掌柜眉心一跳,斜眼觑着易峋,也不知他是虚张阵容还是真有此事。
易峋听了这话,倒也不气恼,只是又说道:“王掌柜,这两年间我但有皮料都是送到你们这儿来,再没去过别家。你刚才也说,我的货色是没得挑的。我们之前是订过条约的,每尺皮子甚么价,条约都写的明白。这两年间,也不时有别家货行问我要货,但我们既然有条约在前,又是老友情,我都一一回绝了。现在虽说还该按着条约的代价走,但王掌柜既然开口了,我让一分倒也不算甚么。”
她看了一眼推车上的皮子,内心暗道:他来这儿,是要卖货么?
那茂祥货行和盛源夙来不对于,两家势同水火,不想现在竟然想到去挖他们的货源。
如此这般,好话说了一筐,易峋方才将银票收了起来,只是那纸条约,到底还是没有换。
那是一张新换的条约,上面每尺皮子比平常另加了三分的利银。
那老者看这女子生得娟秀脱俗,外头却穿戴一件男人的皮袍子,怪模怪样,不晓得是个甚么来源,也不好问。干脆假装未曾瞥见,径直向易峋笑眯眯说道:“易少爷今儿送来这些皮子,我已瞧过了。公然又都是上好的皮料,易少爷的技术货色,那是不消说的。只是您也晓得,这开了年,目睹气候就要转热,这东西就要派不上用处,别说那些平凡人家,就是大户人家也不肯拿出大笔的银钱来买。故而,我们这一次买卖,可不能再按年前的代价来算了。”
谁知,易峋虽是个乡间青年,却全不吃这一套。一番场面话说的八面光四周净,面子里子都给你顾及了,又彰显着他刻薄。只是临了,却搬出了茂祥货行来。
易峋接了过来,先瞥见那张银票上是一百五十两的面额,倒比依着条约上来的代价更高出了很多。年前他来过一次,这过年期间他又上了几次山,所获未几,原不该这么多钱的。
秦春娇昂首望去,只见这货行面阔三间,顶上悬着一座极新的朱漆匾额,龙飞凤舞的刻着“盛源货行”四个大字,门上人进人出,热烈非常。她晓得这家货行,在京里是极有花样的,买卖做通南北,从本方物产,到西洋罕物,无所不有。即便是相府,一年四节八时,凡是添置大宗的物件儿,也是到这儿来大班。货行的老板,在京中也算是有那么几分脸面,在相府大夫人面前也敢拿上两分乔。
这番话,是易峋早已推测的。
易峋不待他说完,便开口道:“但是我们的条约,只到本年的六月。天水街上的茂祥货行,来找过我三回了。我原想着盛源是老字号了,冲着这块金字招牌,掌柜伴计们办事必定是依着字据来的。王掌柜本日如许讲,必然有你的难处。但是升斗小民也须得糊口度日,本年六月以后,我们这条约就不必再续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