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友忙不迭点头,拔脚就往里头走,穿过柜台,翻开布帘子,到了里间。里头是一间储藏室,摆满了泥印儿封口的酒坛子,另有些是开了盖的,荡出一股子醇浓酒香,飘得满屋子都是,人一出来,就有些醉了。
店主话未几,在柜台里头坐着,拨算盘,其老友趴在柜台上碎碎念,一个劲儿讨酒吃。估计是被他念得烦了,店主赏了酒,他就私行去厨房端了一碟炒豆儿当下酒菜,随随便便站在柜台前就吃了起来,嘴里头吧唧着,咂摸出了酒的滋味,学着诗仙李白,即兴作诗:“妙呀妙呀妙……”得,词穷掰不下去了,又重重叹一口气,他憋不住地讲实话了:“这酒吃起来,如何就没本来的味道了?痴娘也真是的,未几花点心机,酿壶好酒来给人解馋,你瞧这来的客人,稀稀拉拉的,哪能跟昔日比拟……”
坐在楼下的客人茶还没喝几口,就听楼上被仆人阿嫂敲开的门里传出声响,竟是伉俪俩在床\上拌嘴辩论,大探长新纳的娇妻嗓门却也不小,拔尖儿唱高音似的嚷:
大探长这么个大男人嘴里蹦出“个死相”来,疯少手上都起了鸡皮疙瘩,一低头,才发觉此人还紧拉着他的手,两个大男人手牵手走在大街上,难怪招来周遭那么多路人的奇特眼神,从速甩甩手,却没能甩开,胡大探长跟逮着个犯人似的,拉了他的手紧拽不放,“今儿你如果说不出个端庄事,看我如何清算你!”
这位三姨太明显是与丈夫赌了气的,下床来“噔噔噔”跺着木地板走出寝室,披了件柔亮丝绸缎料的宽松寝衣,暴露了大片酥胸,手里抓着把木梳子,边梳理长发边往楼梯口那么一站,往楼道木扶手外探出半个身子,冲一楼客堂张望,正巧坐在客堂木沙发上的客人抬了个头,四眼订交,凤流笑笑的点个头,算是规矩的打了号召,楼上的三姨太却惊了魂儿,杏眼圆睁,手里的木梳子“啪嗒”掉了下去,紧接着是拔尖儿的女高音震惊房顶、余音绕梁:
“哎哟亲娘唉,你饶了我吧!在这穷乡僻壤找野男人能有甚么出息?你再脱期几日,过几日我先归去跟两房太太打个号召,让她们有个筹办,再接你到大城子里住,人前也风景!”
“你返来都这么多天了,整日里闲着,串门子找人家小媳妇调情,个死相!野出去偷腥的老弊端,咋就改不了?”
“你说你个当探长的,溜到乡间村镇里头穷待着不走,我倒也没甚么,可别人如何想?郭家阿谁长舌头老三,昨儿还在茶社子里乱嚼舌根,说你个大探长在上头犯事了,被长官一脚踢出局子!旁人听了,还觉得你丢了饭碗赔了太太夹着尾巴溜回故乡避债来的!可叫隔壁刘家阿谁在租界当巡捕的小后生都瞧不起!”
“小辣椒”的称呼也不是白白得来的,三姨太这一通数落,嘴皮子可算短长,把个大探长呛得跟软骨头小生似的作揖告饶:
凤流仓促分开老宅,去了胡大探长住的处所。
店主一呆:“要榔头做甚么?”酒窖里几口大缸,是刚从土里挖出来搬进地窖的,另有拔开软木塞子就能流出美酒玉液来的圆木桶子,都好好的酿着酒呢,难不成是朋友嫌那酒味不敷火候,要拿榔头去砸了?
“你还晓得怕疼?我看你就是皮痒讨打!上回还说带我去大城子里头开开眼界,这都担搁多少天了?你想把我藏这小楼里藏到几时?你那两个在大城子安家落户的大太太、二太太可啥也不知,还当你乖乖回籍下故乡探亲来的!我又不是被你包养了的窑姐儿知名无份,好歹也算你胡家的人了!娶了人家还不敢张扬,有你这么怕老婆的么?有你这么委曲人家的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