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影渐渐西移,朝霞把西天的云彩晕染得残暴多彩,落日斜斜地照在杨萱身上,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。
本来荷包有铜钱,先前换衣裳时候把荷包拿出来,没有放出来。
杨修文看他实在吃力,便道:“正值吉时,早点起轿吧,别担搁了时候。”
前几次,杨萱都是坐马车去的水井胡同,感受一眨眼就到了,没想到走起来却这么冗长,仿佛永久没有绝顶似的。
夏太太公然又来了。
杨芷则端汤喂药服侍了三日。
杨萱忍住饿,上前讨了碗水喝。
辛氏问道:“夏太太对你可好,不难相处吧?”
杨芷低着头,双手无措地绞着帕子。
那次是因为冲喜的事。
辛氏低声道:“固然事情仓促,可总归关着杨家的面子,明儿我把箱笼归置归置,好歹凑出二十四抬嫁奁,别让人看了笑话去。”
胡同两边的人家次第亮起灯火。
“这么快?”杨芷脸上终究显出几分惶恐,“怎我甚么都没有,没有嫁衣,没有嫁奁,该如何动手筹办?”
杨芷终究上了花轿。
只但愿他能早点病愈起来,能够护住杨芷,别再像她宿世那样惨痛。
杨家阖府忙活了两天,终究将杨芷的嫁奁备齐了。
杨修文扫一眼她,也缓了声音,“我手上有三五百两银子,另有几幅书画,也一并添上吧。”
杨芷长在杨家,平常洗脸都是丫环端了水来服侍,何曾服侍过别人?
而她又不知春杏的落脚之处。
浅淡的月光照出那人的身形,高且瘦,面上神情晦涩不明,唯独一双眼眸幽黑深亮。
杨萱极是不测。
白日她热出一身汗,现在汗已消,湿透的中衣紧贴在身上,凉得砭骨。
玉兰树的枝叶被雨水冲刷过,翠绿碧绿,氛围中飘零着清爽的泥土气味。
夜风缓缓而来,带着饭菜的香味。
杨萱吸口气,打了个寒噤,用力抱紧肩头。
谁晓得王瘦子会不会告发?
俄然,沉寂的街道上,传来短促的马蹄声。
是个下雨天,她在廊前跪着,苦苦要求,“夏家求娶的是阿芷,老爷不能不给阿芷活路。”
没想到倒是个大太阳天。
杨萱无谓地笑笑,“姐竟然会跟个丫头比……算了,姐瞧不上,我也就不拿出来现眼了。”将金钗放进匣子里,转头就走。
杨萱顾不很多说,将头伸出去,可肩膀却卡在洞口处,文竹使力推了两把,终究将她推了出去。
夏怀远断断续续地说:“杨女人下嫁于我,已经委曲她了,倘或再不亲迎……”胸口呼哧呼哧地像是堵着痰,好半天也没说下去。
杨芷起家,略微屈屈膝,逃窜般走出正房院。
饶是如此,夏太太还不对劲,嫌弃她行动大了,喂药时洒出来些许。又对她说:“结婚头两日你是新嫁娘,按理第三天就该下厨做饭,服侍公婆,我不消你下厨,你把怀远照顾好了就行,今后把屎把尿经点心。”
杨萱不肯跟他照面,就躲在西次间没有出去,只听外头传来陌生的男人声音,“岳父岳母再上,小婿夏怀远特来迎娶大女人。”
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。
夏太太不顾及儿子,却先筹措着找酒楼退菜。
也不知走了多久,终究走到椿树胡同。
结婚三日,夏怀郊游足昏倒了三天。
竟然是夏怀远?
三日回门,杨芷单独返来的,脸上无悲无喜,语气很安静地说:“相公累着了,不能起家,嘱我给父亲母亲叩首。”
素纹搀扶着蒙了红盖头的杨芷从东次间出来。
马蹄声近,堪堪停在胡同口,有人翻身上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