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想着如何能再到近前去,不想那两个军人却忽地身材一僵,倒地不起,我骇然转头,兰生颀长的身影却如鬼怪而至,两点墨瞳在黑暗中灿若星斗。
回身再看兰生,他的面庞已经看不到任何神采,也不看我一眼,只是面向那堆酸枝木淡淡道:“传闻夫人同大理太子豪情甚笃,已有了一个女儿。夫人现在莫非只担忧这些大理狗的死活?”他的口气中有了一丝嗤笑,眼中冷冽如冰,“莫非夫人不该担忧下,或许那‘木头’会是踏雪公子本人呢?”我蓦地心惊,他却毫无前兆地猛地拉起我高高跃起,向那堆酸枝劈出一掌。庞大的响声中,酸枝木滚了下来。我们落地时,我感到了兰生的杀气,他从我怀中缓慢地取了酬情,精光一闪,照亮了一个精钢囚笼。
信手再翻到正面,细心一看,却俄然发明上面浮雕的不是一条龙,而是一条蛟,又称为水龙,偶然也被看作是吉利灵蛇,因为这只瑞兽的尾巴光秃秃的,且只要一对锋利的爪子,而不是两对,固然吐着红信,眼神崇高,倒是前额无角。可这也很好了解,古时龙为天皇贵胄统统,布衣百姓或是贵族为避嫌,常常取水龙或灵蛇为符,寄意吉祥。
我抱着孩子退了三步,“兰生,你要把他弄死了,他可还是个孩子。”月黑风高,一豆油灯随船动摇,时幽时灭,映着兰生狼藉惊惧的眼神,他跌坐在地上,胸膛起伏,汗流满面,目光已然没了任何聚焦,只是翻来覆去地说道:“疯子、疯子。”甚么疯子?我猜疑地看着他,细细哄着那叫重阳的孩子不哭。重阳紧紧抱着我,把脑袋埋在我肩膀,再不敢去看兰生。他的银锁片在我面前晃着,正面腾云苍龙纹样的龙爪之下刻着“紫气东来”四个古体,背面则是莲花图样下浮雕着两排小字:日月同春,三多九如。
那女孩也就七八岁模样,梳着两只高高的总角,每只总角上缠着四五圈金丝银铃圈,一走路便叮叮作响,甚是动听。她蹑手蹑脚地从暗中出来,两只大黑眼骨碌碌地不断转着,甚是机警。
古时行船,因怕风雨中船身摇摆,常常随船带着很多重木头来压船,最常见的是红黑酸枝或是紫檀木。海南盛产紫檀,之前我前去北地经商常常从南边购些海南的贵重紫檀压船,到了目标地便将紫檀高价卖出,再装些各色货色倒回南部。确然我向来没有专门派人看管,因为再好的木头,亦不过是木头,不必大费周折,而现在的环境,必有隐情。
以这老者的功力,方才要置我们死地,如探囊取物普通,必是看我等乃是无辜流民,放我们一马,现在想是要我们主动分开。我思忖着,便向白叟家一躬到底,竭诚地开口道:“这位白叟家,我等为匪兵所逼,不幸……”不想话未结束,法舟却大喝道:“老头子,你爷爷我被那群操蛋的官军相逼,方才上了你的船,有甚么好吃的好喝的,固然拿出来,不然爷爷我把你的船砸个稀烂。”我的脸皮抽搐着,渐渐转向我阿谁不知死活的难友,低声地喝道:“兄台慎言。”法舟斜睨着我,轻描淡笑地嗤道:“堂堂大老爷们别尽说这些文绉绉的话,俺听不懂,那老头子便更听不懂了。”“那里来的野人。”这时从那老者身后又闪出一个脸孔清秀、气质桀骜的少年,身姿矗立磊落,刚好我还熟谙。我傻在当场,哎!熟人哪!他如何来了?
这仿佛是北方契丹之地的音乐,公然是契丹人来此?却不知可有大理的人在?我正想摸到暗处,却感到有人在我后背。我快速转头,是那国字脸的北地大汉,我这才想起方才是他救了我。“喂,紫眼睛的,你如何样?”他一边喘着气问道,一边一屁股坐在船面上。“我没事,”我向他拱拱手,“多谢相救,不知兄台可好?”“能杀我的人还没有出世哪。”那人直起家子来,仰天哈哈大笑一阵,用力甩了一下头,水珠就溅了我满脸,有点像平时给小忠沐浴的感受。只听他叹声道:“也不晓得我那些兄弟如何样了。”我心中一动,不知兰生是否也上了这船。他开朗一笑,“你姓啥叫啥呀,看你文文弱弱的,方才打起架来倒也凶恶,下次我见着你,自会罩着你。”我也微微一笑,“戋戋金木,敢问大哥姓名?”“我姓法,叫法舟,打北边那块儿避祸熬来的,”他嘿嘿一笑,暴露一口白牙,“都说西京天子脚下找食吃轻易,却不想到了梁州碰到潘毛子,唉!世道忒乱哪。”他站起来扯开本身的衣服,暴露强健的胸肌和窄腰。我别过甚,心想,他的个子真是又高又壮。我见过的人当中,恐是只要我那于飞燕大哥才气与之比拟了。我站了起来,向他抱了抱拳,就要跳上大舫。他有点发楞,大声问道:“你上那里去?”我正要让他小声些,却感到有人轻拍了几下我的后背。我快速转头,背后空无一人。我迷惑间又有人拍我的左肩,并且还是在我转头之前已经拍了几下,我的汗毛竖了起来。法舟却又不应时宜地哈哈大笑了起来,仿佛做小偷的唯恐天下人不晓得他在偷东西一样,“看来这船上有扎手货啊。”我咽着唾沫,俄然特别驰念沉默的兰生。前头的大舫舟头正模糊坐了一人,黑暗中他戴着斗笠更是看不清脸孔,唯有一双厉目发着湛湛的光,那是我再熟谙不过的目光:杀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