伸手摸一摸颈子里挂着的金花生,戴了这很多日子,倒有些舍不得,再说她眼下也不好露财。
秀姑一把夺畴昔,咕咚咕咚喝下半碗,将那口气儿喘顺了,便一眼又一眼地剜在大春脸上。自家男人是甚么性子她最清楚,一个红封里头装的是银叶子,另一个红封里定然也是,毫不会两样对待。
沐兰权当没瞧见他们的小行动,将红封收起来,冲两个各笑一回,“谢大春叔,谢春婶。”
大春咧一咧嘴儿,忙拿起筷子,若无其事地号召道:“用饭,用饭。”
背着她藏私房钱儿也就罢了,还穷装风雅,再不管束,这个男人可不反了天?
考虑一番,回屋拿上料子,到里屋门外喊一声“大春叔”,再喊一声“春婶”,便掀帘排闼出去了。
“她不是外人,俺是外人成了吧?”不等他把话说完,秀姑便“哇”一声哭开了,一面哭一面翻起旧账来,“王大春,你个没知己的。
秀姑一眼瞟见她手上的料子,哭声立时小了半截,嘴里犹自“没知己”、“负心汉”地骂个没完。
大春见秀姑两眼直直地盯着沐兰手里的红封,恨不能一把夺过来的模样,忙补了一句,“这是俺跟你婶子一道备下的。”
大春最怕她哭,最听不得她翻捡结婚那会子的事儿,一下子就软了下来,忙不迭地过来哄她,“不就是百十来个钱儿吗,俺开春多捞两网子鱼不就有了?
秀姑叫大春架到台上去,只得强笑着拥戴,“是啊是啊,好生收着,千万莫弄丢了。”
给山子多少她都不心疼,村里没有费钱的地儿,给他揣几日热乎热乎,还再要返来。给沐兰的就不一样了,那是肉包子打狗,有去无回啊。
他是一片美意没错,只人太诚恳,脑筋一根筋,不免顾头不顾尾。幸亏他爹娘早早过世了,不然夹在老子娘和秀姑中间,日子不知有多难过呢。
她那边另有一块料子,是孔大娘前几日送她的。自打跟多宝轩签了契书,海子已经接下好几单活计了,家里的日子跟着充足起来。孔大娘内心感激她,特地扯了一块料子当谢礼,叫她过年裁件新衣裳。
“闻声怎的了?”秀姑嗓门高了八度不止,“这是俺的家,俺还得瞧着外人的神采过日子不成?”
大春也急了,“你胡说啥,沐兰怎是外人哩?你不是还想着……”
新衣裳她已经有了的,因旺财托她的福拉到一笔大买卖,云翠嘴上不说,内心却念着她的好儿,赶在年前给她做了整套,里衣外套带鞋子,尽够她穿了。
“山子,快给你娘舀水去。”大春赶快叮咛道。
这才畴昔几年,你就胳膊肘往外拐,跟俺藏心眼儿,把俺当外人。
秀姑清楚他的性子,他又如何不清楚秀姑的性子?晓得她必舍不很多给沐兰一份儿压岁钱。想着沐兰自打来到这个家里,便里里外外埠帮着忙活,又是头一回跟他们一道过年,不给几个压岁钱实在说不畴昔,这才趁卖鱼的时候偷摸攒了几次。
孔大娘送的料子倒是好料子,只色彩太素净了些。她也不擅针线,便放着没动。筹算过完年拿到旺财铺子里去,换一块素净的料子。
山子迫不及待地扯开红封,往桌上一倒,倒出一枚银叶子。小小的一片,碾得几近透明。虽说也就一钱多重,可打他记事儿起,还是头一回摸着银子,自是乐得合不拢嘴儿。
再就是购置年货的时候扣下一些,说是跟旺财一道下馆子了。可贵有一回的事儿,秀姑也没计算。
摆布她也不喜好,便拿去灭火罢,也免得大春难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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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要提及来,她也欠考虑。想着父老赐不成辞,不肯孤负大春的一番情意,便大风雅方地收下了压岁钱,再没想到秀姑竟会为这一钱银子闹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