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天君再看净霖，他将灰眸展开，把怜惜与忸捏皆置于净霖面前，学做真佛那日的悲悯。
东君说:“六合不是我老子，众生不是我老母。我是血海邪魔，我跪你，你当得起我一声爹么？”
殊冉巨身扛鼎，又“嘭”地变作了人身。他失容吼道:“其力之大，我扛不住！君上且退！”
“本日够场面，你我也算死得其所。”东君风轻云淡，“斩妖除魔临松君，跟你一块，没屈辱我血海邪魔的名号。只是我给人做了几千年的儿子，却混得像个孙子。内心不大痛快。”
“我是天下君父！我不过是顺势而为。我是欲，却不是恶。你与苍龙姻缘相结，这岂是我的逼迫？你怪不得别人。”
九天君似是不忍，说:“你还是不肯放下屠刀？”
音落只见赤色迸溅，龙爪竟拿住九天君的面，带着人擦风重砸在梵文墙。全部墙面回声破裂，梵文飞舞满天。背后群僧齐力出掌，法相向苍霁盖下。
风顷刻涌起，东君桃眼灼灼，竟在这灾害之时显出风华无数。他笑得涣散，那皮郛间的亦正亦邪尽数被风吹去，变成了开阔荡的尽情妄为。
吠罗讪讪:“我何时受过热诚？底子没有！”
苍霁抬起一臂轰地挡碎，头也不回。
净霖与他对视半晌，没问苍霁，而是说:“中渡夏季将过，你死了，今后谁再唤春。”
九天君跨一步，净霖闷声受力。他汗如雨下，双膝似是承着座山，却迟迟不跪。
净霖已到了台上，众僧环抱成山海，九天君居中坐莲心。东君竟也立在前边，固然被束动手，却像是闲庭信步，听着脚步，还回顾给净霖打号召。
“芸生归顺，逆我者亡！”
殿中灯火一灭, 变得暗淡, 九天君在大怒以后又规复安静。他仍然坐在高座之上, 却紧紧闭着灰色的那只眼。
“既然本日会审，不如话尽前尘。”净霖手腕悄悄闲逛，接着声传八方，“九天门八子一父皆有罪。罪在助纣为虐，罪在私欲瞒天，罪在禁止苍帝，罪在滥杀无辜。在坐诸位谁敢脱逃？我等称天称地称三界统将，皆是诛心谎话！”
吠罗当即跳脚:“你也是细作啊！”
九天君霍然起家，梵文跟着旋亮。他俯瞰净霖，说:“你罪过滔天，既不欲成佛修身，便只要死路一条。”
九天君受力却不慌，挥开梵文，阴冷道:“我乃天……”
“你可敢展开那只眼。”净霖拖着链子, 半面被打出了指痕。他冷声说, “既然是一小我, 何必让双眸成为吵嘴分界？”
“爱谁谁啊。”东君笑出声，“冻死那千万人，不恰好给我陪葬？我欢畅。”
净霖顶着这身肮脏与狼狈，盯着九天君，说:“你叫我放下屠刀，但我不欲成佛，我甘心沦落。多少年前我不懂人因何而爱，是以将恨延作此生独一。可我养了一条鱼，今后恨再了无踪迹。你要我放下屠刀，但是我天生为剑。如要放，须我死。”
劲风自上涌下，黑红色的长袍顺风立于梵文墙之上。乌发向后拂尽，暴露那双锐气逼人、放浪不羁的眼眸。血雾爆绽他脚下，像海普通的澎湃扑去，无数邪魔昂首麾下，一时候妖孽纵横，六合已然变了色。
“那佛珠本是我掌中物，有两颗曾坠入莲池，渗进了六合的慈悲之心。她怀胎八月时，为保你们母子安然，我赠她一颗。厥后我身化九天，不想另一颗却被真佛丢给了你。你死前吞下佛珠，成为再续因果的契机。她便用剩下的一颗佛珠铸就了苍龙重生，可这岂是轻易事，她为此修为半废，匿于京都甜睡不醒。”九天君说到此处停顿少顷，想要笑，却未曾笑出来。他沙哑地说，“傻女子，救你是慈母之心，救那条龙倒是多此一举。她多次三番坏我大事，人间情爱能存几时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