邪魔抬手拔出咽泉，只见钝鞘藏纳的寒锋“锵”声而出, 流汞普通的剑身蓦地现于暗室。他踏上阶, 一如五百年前, 净霖垂剑踏上九露台。
右边俄然又腾出一少年，青涩未消，满目惊骇地看着净霖。他捧首瑟缩，哽咽求道:“九哥、九哥不要杀我！九哥……求求你！我知错了、我知错了！”
净霖狐疑本身结疤的某处被掀烂了，正搅着肉，黏着皮，往外淌血。
邪魔看着净霖，讽笑渐响。他仰颈看向黢黑，浓雾自他身后散聚暗室，笼住了净霖的眼，也挡住了他的脸。他说:“你如何没死洁净。”
净霖指尖渐紧，唇线收抿，仍旧安稳地接道:“不错。”
邪魔说:“弱肉强食，合该他们受！”
净霖隔剑看他，道:“知名杂铁，其名不配。”
“约是旧债未还。”
“此心铸剑, 再无能相提并论者。咽泉面前, 所谓英才皆沦庸人。”他稍顿, 连话音都仿得如同一人, “试问同门诸位师兄弟, 谁能比肩？”
邪魔迎刃嘶声，风割周身，血花泡现。他痛声低吼，掌间的剑碎成齑粉，散尽风中。净霖颊面迸血，他喘气微伏，于这天崩地裂之间耸峙不倒。
净霖，转头是岸。
净霖的掌心一紧，竟连指甲也握断了。他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，仿佛浑身浸在火中，泡在冰里，疼得他颤栗。
净霖不动如山，他道:“似你如何，凡人便能夺人女，掠人财，杀人母么？”
邪魔幽咽地说:“你心中有愧？不，你是临松君，你是无所不能浩然正气的临松君。你斩杀手足毫不眨眼，你没有惭愧，因为你连心也没有。”
净霖已握住了尽现而出的剑，那残破的旧剑一落掌心，他便气势澎湃，即使灵海相差差异，却仍如盘石稳立暴风暴击之前。
“我手握咽泉！”邪魔剑如疾雨，砸得净霖衣角扯破，他狠声，“我用心学剑，我已将你仿得一模一样！这人间便能没了你，自有我顶替！”
邪魔身化于浓雾，如同贴耳风，好似梦魇影。他游走在净霖耳边，雾已然覆盖了净霖的满身，连五指也看不见了。
邪魔掌中翻刃，说:“云生该谢我！你活着，他自寝食难安！现在我提你项上人头前去见他，可不是皆大欢乐！”
咽泉消逝，净霖晃身几步，定定地望着天涯。
“你夙来高人一等。”邪魔说，“你觉得道在你身么？你送我上路时，连句话也不肯捎带。你如许的人，你怎配称本身为‘道’。”
女孩儿绊在黑雾间，没了双腿，痛得打滚。那雾如同熊熊烈火，烧得她破了音，肝胆俱裂地喊着:“九哥……九哥救我……”
邪魔融身消逝，周遭暗下来。净霖汗已沁衣，他听得左边俄然传来稚儿哭泣声，女孩儿哭泣地喊:“九哥、九哥！瑶儿好痛……九哥！”
“手刃慈父的滋味真是痛快。”他曲指掸剑，“那一剑划过脖颈，便见老爹人头落地，血如泉涌。那但是天底下最最心疼我的脑袋，从我的脚边滚掉台阶，骨碌骨碌，三界的共主便改换别人。我握剑卫道，终沦人畜，杀父弑君，一身尽毁，这是多么的痛快！”
“净霖”打量着净霖, 他不苟谈笑, 眉梢覆霜, 抬身时的行动都与净霖一模一样，乃至连那掸袖时的垂眸都别无二致，活脱脱的就是净霖。
天已色变，这魔所言不差，他先吞群山万人，又偷食笙乐女神半具神躯，更兼血海魔浪洗涤，就是醉山僧来也挡不住。
“身泯三界。”净霖说，“死得其所。”
少年哭得面庞紧皱，他沙哑着扑跪，抱着净霖的腿，抬头要求:“九哥！我必不再犯！求求你，求求你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