苍霁竖起手指, 对它道:“识数么?”
净霖掸袖,使得他俩人四周余出方寸干净。苍霁鼻子这才舒畅些,他腹中模糊酸痛,席地而坐后盘腿定神,若非净霖在侧,定要在灵海中闹腾一番。
净霖说:“我不……”
血海顿时沸腾,苍龙扑身入雾,如同狼陷羊圈。谁看不逼真,只听恶浪腥涌,邪魔们嘶叫要求,血雾敏捷向南回撤。但是苍龙凶性已起,如何能放过?
六合为剑,剑即六合。
净霖说:“此等诛心之言不必再说,是我修为陋劣,私行拿大,方才促使玄阳城和你堕入此等地步。”
“先不必开口。”净霖说着将他撑起来,“我且带你出去。”
但见那垂莲露水“滴答”落起波纹,自净霖座下荡开万千波纹。灵海突然涌动,在他身后如风如云,数万佛莲一并绽放,眨眼化涌成青光无数,飞速旋动着凝集成形,咽泉剑身从青光与灵海中重塑而出。
净霖顿了一会儿,说:“哥……哥哥你身强力壮,只是受了些血海腐蚀,待我驱除以后便不要紧了。”
“黎嵘曾道。”净霖说,“积食揉一揉,便可化了。”
因而他只掩着腹部说:“而后血海翻覆,邪魔拖住我,全凭这帕中佛珠显灵,方使我陷身却没死。但事到现在,不好再欺瞒你,净霖——”他俄然呛出残血,对净霖沉声说,“我……”
他话才出口,那巨浪狂袭下来,瞬息间将他的身材淹没。无数口齿撕咬,只消半晌,已将人身吃得连渣也不剩。血雾覆盖,下一瞬浪花爆溅,只见一只龙爪破浪而出,接着苍龙甩尾腾身,撕下邪魔半身,扔出数里。
它万口齐张,冲苍霁呲牙而啸,滚身成浪,拍向墙壁,欲撞下苍霁。谁知它浪头还未卷起,便又叫那看不见的巨尾劈脸抽下来,这一次打得它从中二分,霍然裂开,又紧跟着哀鸣瑟瑟。
它聚身成团,贪相们相互吞食,结成诡异的形状,绕着苍霁竖起滔天巨浪。
苍霁感喟:“可惜我年纪悄悄,连媳妇儿都给未曾讨到,便要葬身于此。”
净霖端坐垂思,他面前所见是无尽莲池。露水凝在莲瓣,闪现出将落不落的模样。净霖闲坐好久,时候与灵海如同一起凝固,唯有他存活在这片死寂的六合中。净霖阖目,在喧闹间堕入思路。
七星镇早已荒废,现在连邪魔也看不见,断壁残垣在雾间沉眠,黄沙刮着袍角,使得净霖面前更加昏黄。他方破臻境,投身入海仍感觉倍感不适,黏稠的腥臭几欲堵塞口鼻。
它木着眼神, 将口中的血肉嚼尽, 似是顾忌苍霁,不欲与他玩,高耸地爬着身,伸出浪去卷人吃。
苍霁说:“这不像是贪相的口|活儿。”
净霖剑鞘沉寂,他摸了摸,心中有些猜疑,却到底没有扣问出声。
苍霁见净霖的神采,虽未表示出来,却也能猜到这席话过分勉强,不能令人佩服。但是他现下确切不大舒畅,此处所圆百里的邪魔被吃得一只不剩,全在他肚子里,不能入定,便只能硬磨。
道在六合,如贡泻地,颗颗皆圆。如月映水,到处皆见①。泉敲危石,蝉鸣暮风,日升苍际,凡眼所能及之地,凡耳所能闻之处,道既寄于其间,道也遥于其外。剑为己道时,化利刃却无杀心,存锋芒却泯贪欲,其心专注,融剑于六合。
此时退路苍茫,苍霁竟一时辨不清方向!
苍霁闷哼出声,咳了几下。净霖将他半身刨出来,苍霁气味奄奄地扶住净霖手臂,晦涩地说:“……净霖……我……咳咳!”
净霖终究停在黄土之上,用手扒开坚固的土,逐步暴露苍霁的脸来。净霖不必摸索也知他仍活着,但仍被他面色吓到,不由碰了碰苍霁的鼻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