歌乐曼舞都看尽,内心却始终不能畅快,李巽瞧他实在心不在焉,趋近道:“郎君,心结若不解,只会年久日深,而非年久日消。”苏子澈侧头看了他一眼,并不答话。
天子轻叹了一声:“朕太宠他了。”刚进殿的宁福海转头看了眼秦王消逝的方向,陪笑道:“殿下年纪小,只要陛下耐烦指导,性子还能够渐渐转过来。”天子点头道:“他的性子若能改,那还是娇纵率性的秦王么?”
苏子澈看向操琴的乐工,长安与奉先相去不过二百余里,倒是隔山又隔水,即使知音知雅意,又如何听到这弦上的相思?
他从小被教诲要忠君爱民,要保护国土,早已做好为兄长为大宁赴汤蹈火而不辞的筹办。但是为何偏有人,轻言淡语许重诺,终来却连信赖都不肯给?苏子澈眼睛酸涩,只觉眼泪如倾,过了好久才发明,实在一滴也流不出。
“你不止是说这个。”天子淡然道,“别闹了,朕被大臣们烦的头疼,你还跟着添乱。”苏子澈去瞧天子的神采,公然凝眉成川,眼角带着疲累,不由心生惭愧。只听天子道:“你是朕的弟弟,朕如何会不信你?麟儿,别胡思乱想。”他摆摆手,又道,“好了,下去吧。”苏子澈点头不肯,天子一瞥之下却看到他腰间的腰扇,他听人说过秦王有一柄谢状元亲笔的折扇,料来恰是这个,因而道:“让朕看看你的扇子。”
苏子澈有些动容,手指摩挲着茶盏,李巽又道:“谢清之不忌权势,以朋友相待,你该珍惜才是。如此交谊,古往今来也未见几人。”苏子澈点了点头,低声道:“我晓得了。”李巽笑了笑:“那郎君能够用心赏识歌舞了?方才你看了好久的歌舞也未曾暴露一笑,方才她们悄悄地来问我,是不是此次的乐舞不敷好,入不了秦王殿下的法眼?”苏子澈忽而一笑,像是春日里的寒冰乍破,衬得一众身着茜纱裙的曼妙舞姬都黯然失容:“周郎在此,这些莺歌燕舞那里还轮获得我来批评?”
苏子澈倒是不依,一瞬不瞬地看着他。谢玄软语道:“我给你赔不是了,就饶了我这遭吧!”苏子澈着人倒了满满三大杯酒,淡淡道:“既是谢郎错了,那便请吧。”谢玄无法一笑,倒也豪放,将三杯酒一饮而尽,醺然道:“我家住在亲仁坊,麟郎常去,必然认得路,待会儿另有劳麟郎将我送回家去。”苏子澈这才笑了起来,道:“谢鼎元今儿是筹算不醉不归?”谢玄似醉非醉地看着他,一双眼睛温润如水,似蕴有无穷密意,可当真看去,清楚是醉意迷离。
娇纵率性的秦王出宫以后,刚好遇见了多日未见的新科状元谢玄,二人隔着市坊中的人群双双望定,苏子澈悄悄一扬缰绳,坐下宝马掉头便走,径直去了平康里。
苏子澈一声长叹,余下的话毕竟没有说出口,神采断交地磕了个头,旋即起家大步拜别。天子蓦地一声喝斥:“返来!”他脚步一顿,当真停了下来。天子只道他小孩子脾气上来,总要闹得一闹,用心惹本身心疼哄慰,笑骂道:“你做甚么,另有没有端方了?”一把将他拉入怀中,道:“是谁无端扯起了这事,嗯?你和谢玄之事已闹得满城风雨,还不准朕说?”苏子澈嗤笑一声:“臣不是说这个……”
不待谢玄答复,李巽已蹙紧双眉,一把扶住苏子澈道:“殿下醉了。”苏子澈猜疑道:“我还没喝……”李巽面色沉寂,声音却不容置疑:“殿下醉了。”苏子澈未再分辩,只深深地望着谢玄,傍晚的日光从窗棂上照出去,舞姬们像是踩着金光翩翩而舞,他二人一复苏一高醺,四目相视而不语,交谊尽在眉眼间。他们皆知此一别难再逢,惟愿鱼雁不知倦,将世事付于一纸书,留待知音重新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