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子“嗯”得一声,问道:“外头刮风了?”宁福海应了声是,又道:“瞧这天色,过会儿大抵是要下雪了。”他见天子面色淡然,似有不豫,正忐忑着是不是说错了话,却听天子低叹道:“朕睡不着,出去看看雪景。”
放下茶盏,苏子澈伸手去掀虚掩住陆离身后的被子。陆离一掌控住他的手腕,面上带了一丝不豫:“殿下这是做甚么?”苏子澈眸光一闪,反问道:“朝夕相处十二年,我们之间早已没有任何奥妙。现在你因我受伤,我连看一眼都不可?”
因是天子亲口下的号令,几个内侍涓滴不敢放水,一杖杖打下,竟是用了尽力。陆离被堵了口,只觉身后痛得似入了阿鼻天国,再如何必苦挣扎,都逃不过这无休无止地折磨。额上的盗汗顺着脸颊滴落,他像一条溺水的鱼,奋尽尽力想要呼吸,至死方知不过是一场徒劳。昏昏沉沉的痛苦中,他仿佛听到苏子澈在叫他,他想应一声,想说本身不疼,不碍事,可被堵住的口不管如何都发不出声音……
“那我不说了,你好生歇息。”苏子澈缓缓站起家,眼中似是噙着泪,声音低如呢喃,“这宫里闷得很,我想出去逛逛,也不知陛下会不会同意。”说完,他渐渐地朝着屋外走去,他行动沉重,踏着更漏一声声远去,声声都敲在了陆离心上。顾不上身后翻滚的伤痛,他不放心肠唤了一声殿下,苏子澈不知听没听到,脚下一缓,还是毫不断歇地走了出去。
“混闹!反了他了!”见天子面色微寒,苏子澈耍赖般地笑道,“那就请三哥给麟儿一道圣旨,麟儿得了圣旨,阿离总不能抗旨不遵吧?”
“麟儿便是想抗旨,也得先有圣旨才行。”苏子澈将一支御笔递到天子手中,“三哥快给麟儿个旨意,麟儿一向顾虑着阿离的伤势呢。”天子笑道:“你巴巴地去看他,这份交谊已是可贵。现下有朕的口谕还不敷,当真要朕白纸黑字地写下来不成?”苏子澈考虑了下,也认识到此事过于儿戏,赧然道:“麟儿晓得了。那麟儿先去看陆离,早晨再同三哥一起用膳?”见天子含笑应允,苏子澈亦是粲然一笑,回身拜别了。
苏子澈心机细意气重,天子本来担忧本日斥责过他又严惩陆离,末端还将他拘于宫中,会惹得这个弟弟难过,是以一向放心不下。午觉未歇好,便想着去瞧瞧他。宁福海这般一说,倒正合了贰情意,顿下脚步道:“看时候,麟儿怕是正睡着。”宁福海见天子如此说,便知本身猜对了,心中大喜:“殿下如果睡着,奴婢便等殿下醒了再传话。”天子也未几言,只道:“那还不快去!”宁福海忙叩首应是,躬身退下了。
“刚茶水太烫,不谨慎就洒了,殿下如何来了?”陆离浑不在乎地笑笑,又指了指苏子澈手中的茶盏,“给我的?想不到挨了打反倒高贵了,竟劳动殿下亲身端茶递水。”陆离眼底带笑,苏子澈却闭了口,行动陌生而生硬地喂他喝水。
天子见他沉吟,笑了笑道:“前人云,玉有五德,仁、义、智、勇、洁,故君子当如玉也。”言罢,拿起案上的一个雕工精美的小叶紫檀匣子,递到苏子澈手中,道,“翻开看看。”苏子澈接过来,见匣子里放着一块龙纹玉佩,玉色晶莹,触手生温,上以金丝嵌着四行细篆铭文,乃是:“情深不寿,强极则辱。谦谦君子,温润如玉”。
“疼么?”苏子澈声音干涩发紧,仿佛受伤的不是陆离,而是他本身。朝廷官员受杖不必掳衣,可真打到血透重衣血肉恍惚,反倒不如掳衣受责来的痛快。苏子澈轻抚着陆离腰间,臀腿一片伤痕,只腰间还无缺无损,更衬得那伤狰狞可怖,刺得他眼眶泛酸。苏子澈惭愧不已,沉声道:“陆离,对不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