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啊，他是天子。
“陛下，陈相公求见。”
苏子澈身躯一震，只觉一股砭骨地寒意从背后升起，目色当中尽是不成置信之意，他蓦地想起当年离京赴西州之前，他最喜好的侄儿苏贤跪在天子身前，在议论边陲战事时口风乍转，说市坊皆传秦王“以色媚上”。当时他肝火攻心，当即自请长缨，一去北黎三千里，与边陲将士共存亡。厥后边关月下思及苏贤之言，才后知后觉地认识到本身对天子的豪情，或许当真超越了兄弟之情。
苏逸冷眼相对，面上一片不屑，调侃道：“为大宁出世入死？亏你说得出口！你那里是为大宁，你是为了陛下，为了本身。你觉得我不晓得你跟父皇之间的肮脏事？你多少次夜宿龙床，几次三番回绝婚事，乃至结婚以后都让陛下为你保存着长乐殿不准旁人涉足，后宫美人三千也抵不上你在父皇面前的一句戏言，真觉得我们这些人都耳聋目盲，不知起因么！”
苏子澈轻叹一声，望着桌上摇摆的烛火，心底冷如寒潭，低声道：“三郎，陛下或许爱重我，可他起首是大宁的君王，而后才是我的三哥，你的父亲。”
陈腐的院落像是无人居住般暮气沉沉，野草已经没过脚踝，少年微微蹙了下眉心，眼中的嫌恶一闪而过，一脚踩在野草上。这是一个极其粗陋的院落，只需一眼便可尽收眼底。堂屋门前稀有名佩刀的侍卫守着，门上还上了一把锁。
苏逸笑道：“如何，莫非你觉得谢玄查了这么久，当真不知是我所为？”苏子澈只觉耳鸣之声顿起，顷刻间几近没法思虑，他眉头舒展，待安静下来还是轻声问了句：“他晓得是你？”苏逸嘴角噙着一抹笑意，道：“天然晓得。”苏子澈只觉周身之力乍然消逝，面前但见白茫茫一片，好久方能瞥见事物，他想要抓住苏逸的手，手臂抬起又有力地垂下，终是只得一句：“三郎，叔父求你，不要再持续了，你再进一步，清之必死无疑！”
苏子澈扯了扯嘴角，笑得有些吃力：“三郎，你这般恨我，是怕我毁了陛下身后之名么？”苏逸哼道：“自古为王为帝者，不乏明主亦不缺昏君，今上是一世贤明还是荒淫无道于我并无干系，我不恨你，只是有我一日，这苏家的江山，便不能落到你的手中。”苏子澈猜疑不解，怔怔道：“我从无谋逆之心，从不想君临天下，三郎此言，未免好笑罢？”
但是情深至此，即使明知不成为，也已无计悔多情。
“闭嘴！”苏逸凌厉的目光顷刻甩过来，恶狠狠隧道，“似你这等胸无弘愿之人，方能说出平生繁华之言，大宁有你一个纨绔便够了，还但愿苏家儿郎皆如你普通么！”苏子澈嗤笑一声，道：“我为大宁出世入死，肃边疆，戍国土，不求贵显天下，但愿河清海晏。你在朱门内醉看歌乐之时，我在西州外浴血奋战。纨绔？我倒要看看，百年以后盖棺定论，我于大宁而言究竟是纨绔还是功臣。”
苏子澈活了十八年，从小被人夸奖聪明睿智，天赋异禀，未曾想有生之年，竟被本身的侄儿劈面骂作笨拙，贰内心只觉好笑又可悲，当下便点头道：“不懂的是你。三郎，我与陛下一母同胞，陛下子嗣富强，这皇嗣，如何也轮不到我来当。大宁的史册里，有一个武帝便够了。”
“呵。”苏逸轻笑一声，玩味的看着他，“若不是晓得你对陛下的一片痴心，我定会觉得你跟谢玄才是断袖。可惜，现在说甚么都为时已晚。”苏子澈不成置信地看着他，痛心疾首道：“三郎，他是你娘舅！”
郁结于心，不得纾解。苏逸嘲笑一声，道：“那叔父便在此好生保养罢，侄儿辞职。”苏子澈眉头一紧，正欲开口，却忍不住咳嗽起来，苏逸唇角微动，抬手屏退了世人，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子澈狼狈的模样，待他平复下来，亲身提起茶壶往杯中注满了水，奉上道：“叔父另有何叮咛？”苏子澈饮了一口茶水，咳得发红的眼睛盯着他道：“三郎，罢手吧！你手上没有兵权，就算挟持了我，服从你的也只要骁骑营，如此薄弱权势，在十六卫面前也不过杯水车薪，毫无胜算。你夙来得陛下喜爱，若就此干休，我保你平生繁华无虞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