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贤有祖父、父母、兄弟,又是大宁储君的嫡宗子,单就出身而论,无人能出其右。苏子澈虽受尽恩宠,真提及来,也不过是父兄两人情愿宠他姑息他,若失了父兄的庇护,他也只是一个无权无势无母族可依的皇子,在刀剑林立的皇宫当中,丧命不过瞬息间。
可在很多年前,在苏子卿还不是天子的时候,在他的心还未被家国天下占满的时候,的确有过那样的日子,他对他独一的弟弟,许下了平生一世只一人的承诺。哪怕是厥后他与苏子澈俱都忘了此事,这个认知也已在苏子澈内心根深蒂固,在他完整没成心识到的环境下,影响了他有生以来几近全数的年事。
天子顿了下:“南乔一贯温婉和顺,对朕亦是至心……”苏子澈蓦地打断:“我对你不是至心?”天子道:“是,麟儿,听三哥说完。南乔对朕是至心,朕才会有不舍之情。朕身为天子,六宫妃嫔莫不费经心机来奉迎媚谄朕,可论及至心,却寥寥无几。麟儿,你当时迫朕在你和他之间二择一,他听闻此事,便求朕说,他甚么也不要,只求能留在朕身边。”
尚德殿寝宫,另有他的心。
天子轻抚着他的脊背:“麟儿身材还未好,如何会想去那么远的处所?”苏子澈轻笑一声,继而寂静了好久,直到天子觉得他睡着了的时候才听他道:“你悔怨么?杀了谢玄。”他声音很轻,像是怕轰动地府之下长眠的故交,言语之间带着谨慎翼翼的摸索。
天子几近立即便醒了,悄悄抱了一下身边的小弟,声音略带睡意:“麟儿,如何了?”苏子澈轻声道:“太冷了,睡不着。”屋里烧着地龙,几近称得上暖和如春,便是只着单衣也不见得冷,天子探手去试苏子澈额上的温度,又将脸颊在他额头贴了一会儿,随后侧头在他眉间印下一吻,低声道:“还好不烧。”他起家唤来值夜的内侍掌灯,命他们将地龙烧得旺些,又着人拿一个手炉给苏子澈抱着,这才重又躺回苏子澈身边,揽着他道:“到哥哥怀里来,一会儿便不冷了。”
如同一盆冷水兜头而下,苏子澈蓦地一个寒噤,从天子身边渐渐地移开,牵涉到身后伤处,又是一阵疼痛,他伏在玉枕上悄悄喘气,檐下铁马之声在这一刻分外了了,仿佛声声都响起在贰内心。
天子长长地叹了口气,很久都没有说话,苏贤有些忐忑地望着他,低声道:“父亲,孩儿是不是说错了甚么?”天子淡淡一笑:“没有,你没说错甚么。”天子敛起心境,转开话题道:“此次南疆兵变,你如何看?”
这是自谢玄离世后,他第一次提起本身的厚交,提起厚交之死。
游移之间,梁博已经进入殿中,天子不再提圣旨一事,让梁博平身后便直截了本地问他:“你是为南征主帅之事而来?”梁博是天子少时伴读,两人有厚交之谊,是以他在天子面前不似平常臣子般拘束,闻言躬身道:“陛下贤明。兹事体大,事不容迟。”天子道:“麟儿不想去。”
一个甚么都不要,封号位份皆能够放弃,只求留在天子身边。
尚德殿里喧闹得可骇,仿佛光阴在这一刻停滞住了,本来使得殿内暖和如春的地火也仿佛已经冷却,寒意铺天盖地地袭来,直直地钻入骨缝当中。
他想起当初天子赐婚时,他曾问谢玄,一心一意是否定真很难,谢玄奉告他:“这话或许你不爱听,但你要从天子身上求得一心一意,怕是……难于登天。”
天子又问道:“那你感觉,南乔此人如何?”苏贤眼底闪过一丝游移,天子当即便道:“贤儿,休想欺君。”苏贤一凛,跪下道:“开初父亲赐赉孟昭仪位份时,孩儿正自顾不暇,对孟昭仪之事只是略有耳闻,感觉他身为男儿,却……以色侍君,此等行动,实在令人不齿。但是,这几个月孩儿每日晨昏定省之时,常常在母亲殿里见到同去问安的他,略略有了些打仗,观点也有了窜改。孟昭仪虽曾为太常乐工,但为人驯良,待人知礼,打仗之下,发明他竟也饱读诗书,行事很有君子之风,又有容人之量,实为可贵,连母亲也常赞他聪明。孩儿觉得,如果小叔父跟他打仗久了,说不定也会喜好他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