绿莺忍着眼熟即将漫上来的潮涌,噗嗤一笑,嗔他一眼:“才去大半月,又不是一辈子,说得跟见不着了似的。”

吴清欲言又止,话已到嘴边,想了想还是作罢。待放了榜再说罢,若落了第,男人汉大丈夫,今儿说得岂不成了废话?

“是。”绿莺低眉扎眼答道,心内却有些忐忑,深怕他来一句“拿给爷瞧瞧。”她可甚么都没买啊。

提到冯元,绿莺眉头攒得死紧,吐出口郁气,扫了秋云一眼,安抚道:“你放心,平常跟去他家的那几个抬轿小厮我皆交代了,这事不会传到老爷耳的,连累不到你。”

“莫瞎扯!”吴清的心莫名慌了慌,手虚抵在她唇上,声音暖和,眼里却带着淡淡的责备:“甚么见不着,这般不吉利的话此后莫要再说!”

秋云一怔,脸急得通红,胡乱摆动手解释道:“女人曲解了,奴婢不是为着自个儿,奴婢、奴婢只是,”默了斯须,她才轻声道:“奴婢只是怕老爷迁怒吴公子,吴公子......是好人。”

秋云见她笑不是笑、哭不是哭的模样,内心也跟着不好受:“长痛不如短痛,忍忍就畴昔了,如果让老爷晓得......”

回府后,绿莺迈进大门,此时宅子静得极不平常,下人个个噤若寒蝉,她心内迷惑,快步朝寝房走去。

细心打量手里的系袜,冯元乐得眉眼弯弯。不怪他如此欢畅,冯佟氏不擅女红,王氏整日神经兮兮,刘氏就晓得扮美媚主。活了半辈子,衣裳鞋袜都是府里管针线的下人做的。试问,这人间哪个男儿不但愿能被贴身之人不时候刻嘘寒问暖小意体贴着?虽不消似贫苦人家那样女子洗手作羹汤,可给自家男人缝个鞋袜、做个寝衣,也是件让人暖心的事啊。

二人依依惜别一番,待吴清的驴车走远,直至瞧不清了,绿莺仍立在原地,久久未动。秋叶打着旋儿凄凄飘落,她的心也如这落寞的秋风般,一片萧索。

推开门,只见春巧满脸泪水,哆颤抖嗦跪在门口,冯元大剌剌负手立在屋子正中。

她歪头望着秋云,嘻嘻傻笑:“他定会信的,不但信了,还会恨上我呢,呵呵......恨我好啊,我该恨!残花败柳罢了,不值得他倾慕相待,不值得他为了我断送大好出息,不值得、不值啊......”

一大蛊茶树菇炖乌鸡,白萝卜切块,又顺气又养人。绿莺嚼着滋滋往外冒香汁的乌鸡丝,想的倒是吴家小院里的苞谷,被碧绿翠绿的叶扇紧紧包裹着,金黄灿灿粒粒饱满,蒸熟了该有多苦涩啊!

画坊门前初遇、挥画足迹起笔、温言柔声赠送、稀里胡涂登门、言谈相处点滴,他的真情、吴母的美意、圆子的苦涩,一朝朝一暮暮,如皮电影普通在脑筋里几次回现。人有散场,戏有闭幕,她晓得,这些回想虽贵重,可毕竟成了镜花水月,手指头悄悄一戳,就碎了。

绿莺怔怔望着那双棉布袜,腹诽道:绸袜如何能跟棉袜比?多走几步路、多下两回地,就能被大脚指头硬生生戳出个洞穴来,搓洗时一不留意使大力了都能揉成碎渣,还素白的?老百姓哪个能穿得了洗得起?

闻言,冯元饶有兴趣地踱到闷户橱前,弯身去翻起了针线篓子。

秋云心内感喟,忍不住劝道:“女人常日待奴婢几个刻薄,奴婢便仗着长女人几个春秋,想对女人说几句内心话。女人与吴公子郎才女貌,何如命里无缘。奴婢瞧着老爷对女人甚是着紧,他也不是炭头疙瘩,迟早能发觉女人的心机,到时只怕会掀起一番风雨,女人......”

“这几日爷将来,你都做甚么了?”

冯元一怔,此时秋夜的风正鼓鼓地吹,阖紧的窗扇模糊作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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