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是月初便筹算来的,却不由有些生了怯,她虽不敢抱愤懑激,可到底对他是有些冷了心罢?头几日腐败,侯府一大师子去山上扫墓,朽木枯叶,一片萧索间他顿觉心上空荡荡的,故而,今儿便忍不住来了。
“瞧甚么呢?苦大仇深的,爷来了,也不迎迎?”
冬儿眼睛都瞪圆了:“甚么也瞧不见,如何能够学得了呢?奴婢甚么都瞧得见,还感觉那些大字个个都跟蜘蛛似的,偶然圆偶然方,腿还那么多,估么有人教,奴婢也是学不会的呢。”
奥妙摇点头:“确切怀了,这回也的确是月事。你的潮期是每月十五罢?有些女子有身初期也会伴着下红,非鲜红而是暗红,几次罢了,无妨。可你的身子,还是要保重,初期胎儿本就不稳,且你还遭过大创,三个月后便能松口气了。”
望着气囊囊走得嗖嗖快的冯元,绿莺冷哼一声,该!气死你!撇撇嘴,脱鞋上了床。
冯元何许人也,见她面色,想了想,便通了关窍,定是那日冯佟氏将她吓着了。心内好笑,考虑了番,他开口道:“你放心,你现在是重中之重,她是个识大抵的,不会拿子嗣不当回事。再说有爷在呢,还能让你受委曲?”
绿莺细心张望他面色,见他咧着嘴,眼里冒光,眼角几处浅近纹路堆叠,确切是一脸欣喜样,她心内便有些豁然,那送毒肉一事,他应当是不知的。她笑笑,温婉回道:“一个半月了。”
绿莺一噎,见他口气傲然,心内气得一抽:那日瞧不起旁人的是你,今儿高傲狂也是你,甚么话都让你说了!
好一幅西洋景!冯元都看直眼儿了,好家伙,哪个饿死鬼附在她身上了?瞧瞧,眼冒红光直盯着那碗,是想将碗生嚼了?
绿莺但笑不语,不睬世人,埋下头,将剪刀舞得目炫狼籍。斯须,一堆硬纸板噜苏地堆在桌角,桌子正中整齐码放着一溜镂空大字。
趁冯元没重视,公开用力儿瞪瞪眼,将双眼瞪得通红,不知怎的,眼泪硬是被挤出了好些,她心内一喜,面上哀凄,一副甘愿死守寒窑十八年的忍辱负重样:“爷,奴婢的出身,不能进府,不能屈辱老爷。老爷兢兢业业才熬到现在的位置,将来是有大好官途的,封宰拜相指日可待,哪能因着卑小的奴婢而自毁出息啊,老爷莫要妄下决定,可要细心考虑好啊,呜呜呜呜......”
甚么?冯元半晌未回过神来,待缓过来赶紧几步飞奔进了屋。
少爷十五,大女人早已出嫁,除了这两个嫡出的,便没有旁的子嗣了,为何?是那两房没子嗣命还是......?不敢想了,她摇点头,两手紧紧护好小腹,这冯府就是龙潭虎穴,她和这个残破的孩子将来如何?她不敢奢想今后斑斓康庄,但求安然身退便好。
绿莺想起一事,赶紧让人熬上浆糊、备好笺纸。待浆糊熬好,她便跟秋云几个将笺纸上面刷上浆糊,一张一张粘起,待将十几张粘成一张厚厚的,放到漆盘中,晒到屋外日头下。
冯元是仲春底来的,与绿莺一个半月未见,说不想是谎话。虽说尊卑有别,对着一个丫头,他想笑便笑,想骂便骂,何时必要惭愧何时必要哑忍?可那日,他当时明知冯佟氏让她受了委曲,他还用心冷着她,未替她撑腰做主,又闲置了她这么久。
绿莺正端着碗酥蜜粥,西面人卖的酥油、山上新打的蜂蜜、苦涩的碧粳米,金黄软糯间异化着红透透的枸杞,小勺不住舀着,她吃得可欢,都第三碗了。
世人听她脆声道:“两根木叉支一处,便是‘人’,三个‘口’凑一堆,便是个‘品’,此乃‘品德’二字。将‘小’倒置过来,下头再添个‘兀’,便是‘光’,‘日’‘月’挨着,便是‘明’,三个‘石’凑一堆,便是个‘磊’,一截篱笆放天上,地上是洛阳的‘洛’,合起来便是‘光亮磊落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