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落转了转眸子子,她又小声道:“再等个月黑风高的夜晚,偷偷钻进太太房里,往她床上扔几只臭虫,吓一吓她......”
顿了顿,见这通房只顾着抿嘴笑得内疚,一副羞答答的怯生模样,她一怔,嘿呦,平时一笑就能让人瞧见喉咙的俗气人儿,转了性子啦?恶妻成淑女啦?
冯佟氏把持府里多年,灶房上至掌勺、下至打动手的杂仆,皆看她眼色行事。过了这么久,绿莺晓得她不敢下毒,可饭菜十顿里有一顿直齁人,的确打死卖盐的。糖水也是,偶尔能尝出苦涩,应是放了碱。这些人也聪明,不是每顿都使坏,冷不丁一顿,让你揪不出把柄。
这都不算事儿,小丫头一点都不感觉这是停滞,不迟误她往嘴里扒饭。两管青绿鼻涕跟两条虫儿一样从鼻下出来出来,出来又出来,伸缩间还沾到了些正被送入口的碧粳米饭上。
此时,见冯娴又一次来到她的寝房,刘氏倒未焦急,她但是早有筹办,施礼问安,老神在在地将大女人迎进门来。
那小丫头也不客气,没用旁人帮衬,自个儿撅着屁股扑腾两下便跪在了凳上,挺身随便抓起双筷子便狼吞虎咽大吃起来。春巧见状,怕她噎着,赶紧为她盛了碗汤,小丫头捧着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净,末端被热气熏出鼻涕,嘶溜嘶溜的。瞅了眼自个儿身上的绣花帕子,春巧深思还是算了,回身去给她找旧手帕。
再瞅瞅这屋里,木器、摆件、脂粉,实在比旁人家领着一等月银的大丫环用的强不了多少。如此寒酸了,在冯娴眼里,那也是苍蝇腿上的肉,能刮一点是一点。
面对刘氏,冯娴朝她头上光秃秃的大圆髻撇了撇嘴,又梆梆梆拍打了两下空无一物的案格,斜眼撇着她那一身灰衣裳,阴阳怪气哼道:“呦,我们刘女人今后视繁华如浮云啦,这是要削发了?”
接下来的日子她的肚子倒长得慢了些,不似畴前那般,吃得也不吓人了。
“门首人多眼杂的,莫要节外生枝了。”秋云边为绿莺布着菜,边与她推搡嬉笑:“哎呀呀,我们春巧女人如果会飞檐走壁的工夫就好了,趁人不备翻墙出去,神不知鬼不觉,哈哈哈。”
冯元有苦说不出啊,他自有他的考量,虽说警告过冯佟氏,也让德冒在府里多安排了一番,可再是谨慎,也不成能一日十二个时候都是铜墙铁壁罢。绿莺吃的府里大灶房的饭菜还好,阖府吃得一样,能够安枕无忧。如果开个小灶,岂不将自个儿逼到险境,的确隐患重重。
绿莺微张着口,满脸讶异,紧接着与春巧两个面面相觑,心道这大女人冯娴终是来了。
这句话哪是这个意义,笑了笑,绿莺无法地摇点头,倒没太将她说恰当回事,猜她只不过夸大些罢了,世家蜜斯哪能如许呢?
二人各往碗盘里夹了一筷子试吃起来,皆是一喜,该放盐的放盐了,不该放糖的也没放,排骨也嫩着,饭碗里十足都是饭粒,嗯,能吃,姨娘都能吃!
绿莺坐在桌旁,秋云春巧立在跟前,三人大眼瞪小眼地盯着这几盘菜,个个浑身紧绷,如临大敌。
绿莺听着那吧唧吧唧的咀嚼声伴着嘶溜嘶溜的抽鼻涕声,正有些泛呕时,忽地瞧见这小丫头猛地抬起右臂,横着胳膊往鼻下一撸,那绿答答的一坨便顺着一侧脸颊粘在了袖口上。不但脸上留下了一块绿洲,放下胳膊时,脸颊和袖口之间连着的那黏答答的丝还被拉得老长。
主仆几个正顽笑着,忽地如一阵风般跑出去一四五岁的小丫头。丱发上的粉色发带还沾着泥,小脸儿脏兮兮的。秋云赶紧拦在她身前,嫌弃地扫了眼地毯上被她啪叽出的大泥巴,这哪个下人家的孙女啊,跟小牛犊似的一个劲儿往前冲,可别冲撞了她家姨娘的肚子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