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军比武,不战而逃视为背叛,逃不了一个死。可在这天灾下,倒不消那般畏首畏尾,便是狼狈地回了京,大不了只是个撤职罢了,小命要紧。詹士想了想,也只能如此了。
天下赋税制从本朝初始便实施,商户交纳金银货币,农户能够粮抵税。每季皇庭皆会特派官员下江南,收缴的货币由本地钱庄兑换成银票,税粮则通过漕运输往汴京,以供皇族食用及发放官员俸禄所用。
“你等怕死的,且去罢。人各有志,本官不会禁止,可本官誓要与此船共存亡。”
这那里是屎壳郎,清楚是块腐朽的烂木头,詹士摇点头,暗自笑他笨拙,与一众有些头脸的小兵总坐进划子,被缆绳下放到海面上。绳索一被砍断,世人便削尖脑袋抡着船桨划向远方,誓要阔别这艘灭亡之船。
侧过眼,将那贱嘴之人看了个清楚,竟是张轲。
他是愈想愈气,恨死张轲那祸首祸首了。这事提及来,还要从几月前。
四月初时,接到从江南奉上的奏折,上头那银子数、粮食数,跟星星似的闪花了皇上的眼。他是做梦都能笑醒,端方自省的明主,初次来了回放纵,竟生生连着翻了后宫半个月的牌子,边翻牌子边进补。常日掰手指头数着数的鹿茸也不省着吃了,归正一个月后就有钱了。
古往今来,文武数量上本就阴盛阳衰,何况又因本朝承平,恰是建朝伊始,战事殆尽,是局势所趋也好,皇上猜忌也罢,当初丁壮武将释兵权后全封了文官。有兵权的零散几个镇守四方呢,这里武官只剩下几个老掉牙驼背的无实权闲散将军及一些年青总兵。
为了相互制衡,防备贪吞,每岁皆由掌管海运的漕运司与卖力赋税的户部共同派人运送。这一季,护送的人乃是漕运司里的六品运送司詹士及户部八品大使史奋。
才一炷香的工夫,仓里的人便东倒西歪,酒瓶四碎,地上凉席顺着力道自个儿团成卷儿滚到了壁角,窗扇逛荡,壁身上挂的金饰顺次落下来,砸向大家的脑袋。
因着是敬贞初年,本朝才建国不久,国库又被旧朝华侈殆尽,国君常日差遣和官员俸禄很有些紧巴。建朝十三年,进步了几次捐税交纳份额,客岁已是从十五缴一提到了十二缴一。故而,不算银两,本年第一季光税粮就有二百万石,比往年多了六七成。
半晌,雨水滴答直击窗扇,官船上的舷窗顺次被从里头阖紧。雨水渐次频繁落下,带起一阵风,船体摆布闲逛了一下。世人初始还悬着心,见渐渐安稳,便放了心,除了掌舵之人还在目不转睛地谛视火线,仓里的官兵,吃酒的吃酒、谈笑的谈笑、打赌的打赌。孰料,一片鼓噪中,船又开端摇摆起来。
远处暴风掀起一道水柱,飞升几十丈直要连着天涯,打着旋儿狂飞乱舞,如火药炮弹投入水中。莫说这沧海一粟的性命船只,便是此时耸峙一座池城,也要刹时化为齑粉。
端方好歪倒的书箧,寻出纸笔,他歪着身子于颠簸间,仓促写下一封遗书:“敬贞一十三年四月十五,载有二百万石税粮,由广夏府四月初五驶往都城的官船祁云号,于中午末,遭受暴雨暴风。未时一刻,船舱开端渗水。未时过半,船体淹没已至半身。目测不至申时,船身便将颠覆。此次天灾,人力之所不及,税粮不保,吾与两千名运军命将休矣,奋有负皇命。”
皇上望着那些密密麻麻挤着,犹以下饺子普通的文官,将他们前后摆布扫了个来回,在冯元头上定了定,又转向其他几小我头上。这些全都是当初帮他打过江山的功臣能人,如何愈来愈怂?
船上统统遗留运军立在船面上,哀戚又恋慕地望着那群有望寿终正寝的有福之人,见那些人手臂翻飞,挥桨如淘金般冒死,十余艘划子不知南北,四周反击,在一片迷雾中各自寻觅生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