换上薄底软寝鞋,趿拉着走到她身前。见她欲要起家,赶紧摁在肩头,自个儿立在她跟前,俯视下去,老神在在辩驳道:“谬论!爷看你是别史瞧很多了。阿房宫一向到秦朝毁灭,此宫殿都没曾完工,只留下个前殿,世人便唤作阿房宫,宫殿名始皇直到离世,也没有取成。故而,诬捏一女子名阿房,被始皇铭记,不过是世人平空臆想出来的香艳妙闻罢了。”
冯元笑笑,晓得这不是她的公允,世人在乎的也是这些,劳民伤财、怨声载道,可为政者保全大局,百姓目光短浅,大多都是愚笨之士罢了。
故而,端坐在绣墩上,转过半个身子正面迎向他,梗着脖颈,很有些义愤填膺道:“苗条城修运河便也罢了,是利国利民的益举,可建阿房宫呢,也是为了民?为了一个名唤阿房的女子,便死伤几十万百姓,莫非不是他骄奢淫逸的证据么?”
侯府大老爷院正厅,挥退一众来存候的小妾庶女,只余冯璇姐妹三个,冯佟氏端庄地吃着茶。
“多疑,刚愎自用,事无大小都要亲身讯断,每日批阅文书一百二十斤。不采贤达之言,不纳有能之士之才气,怪不得他身后,秦便灭了呢,只存了十四年,成为历朝历代最短之鼎祚。”
母亲的严肃,将冯阮吓得一个激灵,她委曲想着,毓婷堂姐也是从小一处长大的呀,再说二姐不是来岁出嫁么。
绿莺一滞,冯元让她讲内心话?她内心的话可不是附和的好听话啊,说了就成了对峙,说了就是不敬。
在决定没法下达时,皇上是爱好百官在金銮殿上雄辩的,谁辩胜了,皇上也能有挑选了。冯元只在早朝时与人辩过,本日与小妾这番,倒感觉非常新奇。政事他大多不与后宅相说,心底也感觉,即便将来朝廷起乱,有关乎家属命脉的难处,他也只想与冯佟氏筹议。冯佟氏出身大师,虽有些性子上的瑕疵,也比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之流强上百倍。
话落,想起一事,指了指她肚子,他提示道:“你辩归辩,能够在言辞上狠恶,我们就当参议文艺了,却莫要在腹内团出气来,不然闪着爷的儿子,可不饶你!”
皇上忍着哀思,素服举哀,辍朝五日。又至公忘我地说运河完工之日只须延后一月便可。
也不知听谁出的馊主张,竟生生将那不利蛋儿填喂了起来。一日五顿饭,顿顿大肥肉,撑了个半死,养了俩月,生生养出来个膘肥体壮的,这下确切跟李氏身形差不离了。可这天生丽质和后天催肥能一样么。脸成了大饼,鼻子被脸拉扯成了三指宽,眼睛成了一根线。如此惨不忍睹了,老爷还奇怪得跟甚么似的呢,也不嫌恶心!
旅途中眼目浩繁,可要细心想个主张才是。阖上眼,先睡罢,明儿再细心研讨如安在众目睽睽下逃之夭夭。
三女人冯阮清秀地抿抿嘴,咽进一口果茶,想到小外甥女纯儿就要回家了,二叔家也要与她们大房天南海北了,顿生伤感。
就在举国高低正为要开运河一事筹办得如火如荼时,八月月朔俄然从内廷传来一个凶信――太后驾崩了。
绿莺一怔,很有些哑然,莫非人间从没存在过一个阿房女,满是世人瞎编的?
“是,女儿听娘的。”她赶紧垂下通红的眼,低头乖乖应是。冯璇见状,朝小妹使了个眼色。
分开是她早就想好的,可因着运河一事,打算窜改,没太多机遇惹他生厌了。可若去了江南,分开就更难了。
寝息后,黑暗中的绿莺大睁着眼,心内已然下好了决定。天涯之遥躺在床外侧的人,是个心胸家国的磊落政客,上忠于主,下珍惜民,可在这一方宅门中,能给她一时的繁华和和顺,却给不了她一世的静好和宁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