妇人忍不住指责儿子。
天后回过甚来,一脸嫌恶的看着他。
“天后好忍心,竟将孝逸射杀在江中。我死了,莫非天后就高兴了?”
一日傍晚,天后信步来到了承晖殿内,初冬的气候,葡萄藤架早已败了,秋千在北风中高低翻飞,藤椅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,恍忽间仿佛孝逸还在,他眯着眼睛和顺的躺在那边,洁白的肌肤像一匹上好的锦缎,长长的黑发瀑布般垂落……
――看背影恰是孝逸。
婉儿也陪着天后悲伤,只是孝逸已经去了,阿谁披着薄如蝉翼的寝衣,伏在被窝里,拄动手肘含笑的男人,
――阿谁躺在她的怀里,蹙着眉头胸膛起伏的男人
房中那只色采斑斓的八哥兀自没心没肺地不断叫着:
“有朝一日孝逸若去了,便是天后本身剪断了手中的鹞子线,天跋文得不管如何要把孝逸寻返来……”
“天后终究说出了这句绝情的话,公然伴君如伴虎!难怪他宁肯葬身江底,也不肯转头――”
“不张嘴就强灌了!……”
“甚么阿爹?真是服了你,如何见男人就喊爹!”
“媚儿,对不起,这么长时候没来看你――孝逸,返来吧,孤晓得你没死,你还欠孤的一份情没有还,孤毫不让你就这么去了……”
“回禀天后,苏总管已经下大牢了。秘书丞来,只说是服侍天后,婢子们也不敢禁止。”
小孩子像栓牲口一样,在孝逸的腰间系了一个活结。孝逸的身子又沉又冷,颇让她费了一番力量,累得吭吭唧唧的。
孩子靠近了他的口鼻,欣喜叫道。
“昌宗和昌仪去蜀中吧,易之就去乾陵,孤再也不想见到你们,明日就走――”
命人依样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美人鹞子,抚摩着,感喟着,不知公开里流了多少眼泪。
用汤勺强行撬开他的嘴巴,温热的水流缓缓流进了他的肠胃,说不出的舒坦。
“把他拖归去喝口热水,或许还能活过来……”
――昌宗嚷道。
耳听得一个稚嫩的童音道:
端起茶碗,便想起孝逸煮的甘旨阳羡茶汤;
只是不知他在这个留下无数香艳浓情的欢怡殿门前,是如何决然独立,熬过那不眠不休的三天三夜的?
那妇人便去灶间烧水。过了一些时候,方走出来,批示木鱼儿将孝逸拖进了屋子。
便偎在天后怀里,口中喃喃道:
“孝逸,真的是你吗?你到底还是肯返来!”
“现在孝逸走了,天后正眼也不看我们兄弟一眼。莫非他死了,还要我们陪葬不成?”
“他死了,天后!在江津渡口中了两支毒箭,一箭就在胸口,天后再也见不到他了――或许有一天,他腐臭的尸身会漂起来,当时便是胀了一肚子的江水,被鱼虾咬得脸孔全非……”
这妇人动手又快又狠,三下五除二便将箭头剜了出来,“当”的一声扔在炭火盆里。
却见孝逸渐渐合上双眼,寂然倒地,胸前血流如注。
“妈呀,不是诈尸了吧!”
“甚么这个爹阿谁爹?你再胡说就打烂你的屁股,尽管拿来便是!”
“昌宗――昌宗也是想让您高兴――没――没想那么多……”
“兰之猗猗,扬扬其香。不采而佩,于兰何伤。明天之旋,其曷为然。我行四方,以日以年。雪霜贸贸,荠麦之茂。子如不伤,我不尔觏。荠麦之茂,荠麦之有。君子之伤,君子之守。”
“少在那大惊小怪!淌点血死不了人!”
想到这些,又悔又恨,竟然柔肠百转,暗自感喟了千百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