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她问起这个,我反倒安然:“我自问进宫后,一贯循分守己。即使皇后恩宠颇盛,也从不恃宠生骄,更未曾蓄意谗谄过谁。留下也好,逐出宫去也罢,我心中无愧,自也无甚可骇。”
芳馨沉吟道:“女人若顺着陛下的意义说呢……”
我哼了一声道:“姑姑在宫中多年,可听闻皇后有甚么大错么?”
我在花鸟眉纹砚上重新蘸了墨,笑道:“前次看mm誊写《庄子》,用的是秀逸的柳体。但延襄宫匾额上用的倒是汉隶之体。mm于书法上的成就,我是追逐不上了。不过练几个字,免得教人笑话。”
我叹道:“他有问的事理,也有不问的事理。君心难以推断,岂是你我能知。”
锦素道:“昨日我奉贵妃之命去文澜阁选书,刚巧碰到定乾宫的李公公从起居院出来,怀中抱了很多册子。行经小池边,竟然掉了几本到水中。李公公急得甚么似的,我便帮着他检视了一番。本来掉进水中的是本年四蒲月份的三本内起居。李公公便遣人将其他的先送去御书房,本身却将弄湿了的几本送回起居院。恰好那会儿执笔誊抄的供奉官都不知去了那里,我只得与李公公一道,将内起居注烤到半干。李公公也是识字的,他念我写,直抄了小半本,那两个供奉官才来呢。”
芳馨浅笑道:“奴婢瞧陛下对女人倒非常赞美。且女人向来心善,肯周济困顿之人,两宫贵妃也爱好女人。想来女人定然能留在宫中。”停一停,又道,“女人既知此事,可要去奉告皇后娘娘么?”
不待我说完,便觉芳馨滚烫的手心烙在我的手背上:“女人又健忘了,奴婢自打跟随女人,便永久都是女人的奴婢。诚如女人所言,在这宫里,背主的刁奴是没有安身之地的。再说,以女人的品德学问,何愁一时的困顿?”
不待她说完,我立即驳斥道:“陛下于窜改内史之事一清二楚,若说我曾亲目睹过曾娥承幸的记录,那便是欺君。不但如此,我还会被看作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。在这宫里,又有哪宫会喜好谗谄旧主的刁奴?”
因好久不见我有叮咛,芳馨轻手重脚地来南厢检察。见我只是呆坐,且神采不似平常,便唤道:“女人……”
忽听锦素道:“姐姐聪明,该当都晓得了。”
锦素道:“书法一道,练的是心手分歧,字好不好倒在其次。何况,姐姐的字,非常挺拔,自有一段傲然风骨,又恰好含着颜体的珠圆玉润,甚是与众分歧。mm临帖颇多,但说到自但是然的风采,但是远远不如姐姐了。”
绿萼笑道:“奴婢不过说了一句,女人就说了这么一大篇。”
我心中打动,不觉唤道:“姑姑……”
我心中一跳,右手不自发将桌上的栗子捏在手中,手心光滑,碎屑簌簌而落。锦素又道:“姐姐可晓得那内起居注上,说了曾娥甚么?”
我的笔端未有涓滴呆滞:“奶茶是北疆草原上的游牧部族用青砖茶和以羊奶、马奶,加了酥油烹煮而成的,传闻滋味非常腥臊。现在有如许的红茶和鲜牛乳可用,已是相称甘旨,何必再用滇红?滇红虽好,但性浮,用多了只会增加暴躁之气。”
我一哂:“李公公和于大人是向谁尽忠的?是谁能在他们冲犯国法以后,替他们讳饰?”
锦素笑道:“姐姐对我好,我才阿谀的。只因殿下去了家宴,我无事可做,是以来与姐姐谈讲谈讲。”
早晨有家宴,高曜早早便跟着李氏去了定乾宫。可贵晚间不消伴随高曜写字,我带着绿萼等人念了两句书,便坐在榻上临帖,绿萼和小西她们还是坐鄙人首习字。天气暗沉,窗纸透出清幽的雪光。炭盆中埋下的栗子裂了几颗,漫出清郁的香气。热气腾腾的奶茶早已温凉,我端起甜白瓷碗,一口饮尽。绿萼见状放下笔,端起瓷碗道:“女人如何不消滇红兑了牛乳来做奶茶?这茶虽好,怎比得上滇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