脱身藩篱,青山绿水,鸳盟克践,鹿踪远逸,于她已是最好的人生。但是她竟肯返来,担起人生的重责,不枉龚佩佩为她而死。“华阳是太宗之女,先帝的亲mm,她要复仇,天经地义。想必她的工夫已得刘钜的真传,比之七八个月前,当更有进益。”
忽见启春一手按胁,一手扶着宫人走了出去。她披垂着头发,面色惨白,双颊被泪水冲刷得几近透明,早已无今晨的雍容丽色。
银杏沉默半晌,低低道:“他二人返来了也好,娘娘少了很多煎熬。”
封若水叹服:“姐姐以退为进,实在用心良苦。”
姜敏珍道:“皇上与皇后遇刺了,现在人事不知。”
我笑道:“mm晓得我的心就好。笔墨已备好,请mm拟诏。”
我叹道:“帝后遇刺,此是危急,亦是高朏活命的良机。唯有如许,高朏或许有望安然长大。且本日非论帝后如何,mm与我临机定夺,俱有拥立之功。”
直到寅时,封羽、文泰来与李威三人方才进宫。待姜敏珍申明景象,屏退宫人,三人入东偏殿拜见高旸。一时出来,只在阶下躬立。封若水改换朝服,出殿朗朗读过逊表和圣旨。我还是在椒房殿中安坐,并不露面。
我止住她:“开门不是你该做的。”
不是火器,是机栝。火器不成能近间隔射出那么多弹子,同时打遍周身。我冷冷向女医道:“你们不是会缝合么?”
银杏道:“几时脱手?”
银杏恍然,退了半步:“是……奴婢冒昧了。”
我走出寝殿,坐在凤座下首。姜敏珍命人奉茶,又唤了几个小内监在门首,恭恭敬敬道:“现在帝后重创,社稷垂死,还请贵妃娘娘做主。”
两名当值的太医先到了,一人往东偏殿去,一人往寝殿去。守坤宫既已有主事之人,宫人们便各居各司。水烧滚了,热腾腾地担了出去,呼吸间津润了很多。椒房殿大门紧闭,只留一扇偏门供宫人出入。周遭温馨而又繁忙,贴身奉侍启春的几个宫人本来一向在抽泣,见状不敢再出声。
女医照实道:“启禀娘娘,陛下为铅弹所击中,自腰至肩七颗,腰身以下两颗。外创太重,内腑亦大损,脉息微小,只怕……”
银杏在一旁笑道:“土石上有竹子,一寸长,这是一个‘等’字。娘娘是让封大人散了宴后等一等。”
我笑道:“你没让封大人晓得,这东西是遇乔宫通报出去的吧。”
我命桂旗入殿,仓猝披衣相见。但见桂旗衣衫薄弱草率,一起疾走后俄然停下,冻得瑟瑟颤栗。她跪下叩首时,不敢以掌贴地,五指微曲,指尖一片红色。她的裙上,斜印着一个血指模,瞧大小,当属女子——只剩了拇指与食指。
银杏应了,终是鼓起勇气诘问道:“那娘娘筹算几时奉告圣上?”
文泰来与李威听罢立即道:“臣遵旨。”封羽拥戴。我又命人清算出值房来,请三人坐等。
我吃了一惊:“守坤宫出了何事?!”
我蹙眉道:“刺客在那里?女医安在?唤太医了么?”
在存亡边沿,亦无忧无惧。
血腥味沿着热力散开,化作一股奇特的香气。我掩口悄悄嗅着,活像一个嗜血的怪物。
我嗯了一声:“本日政事堂是谁在当值?立即宣他进宫。宣大将军文泰来,殿前批示使李威。请贞德皇后与皇太子过来,临时安设在东配殿的暖阁里,派几个老成的宫人服侍。请封女典过来。皇太后夙来身子不好,切不成轰动她白叟家。”停一停,我又问姜敏珍,“你还没有将此事报去济慈宫吧?”
我蹙眉道:“铅弹?”说罢转头望了一眼姜敏珍。
天快亮了,太医们终究退出东偏殿,在阶下商讨用药。我默静坐在榻前,悄悄揭开锦被,指尖虚抚太高旸身上的血迹,平生第一次,对着这张熟谙的面孔,心中无爱亦无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