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平元年的旦日深夜,方才即位五旬日的新帝遇刺了,昏倒数日方才复苏。姨母身为贵妃,在新帝昏倒之时,一力主镇静太子高朏退位,立皇宗子髙朠为皇太子,并怀揣立太子的遗诏日夜保护在病榻边,是以博得了新帝的信赖与重臣的推戴。全部承平元年,新帝因体弱不能劳累。启皇后的右手被削去三根手指,连笔也拿不住。因而由姨母帮手新帝理政。
我俄然记起好久之前,姨母曾在这里给母亲讲过唐朝太和公主的故事,她说,将士的故事便是和亲公主的故事,公主为免除边疆战事委身戎虏,将士为援救公主奋不顾身。于国度来讲,本来便是密不成分的。也不知我大昭会不会有援救我回朝的大将石雄?
姨母这一病,就再也没起来。我常常在她的病榻前陪她说话,读书给她听。我哭着求她喝药,她向来不肯。只在天子与皇厥后看望她时,偶尔喝一碗。承平三年的春季,庐陵王高朏出宫开府,小简、小钱和银杏都跟去王府奉侍了。偌大的昭阳殿,只剩了绿萼姑姑一人。我整日整夜守在病榻前,也不去上学,也不回听雪楼。
她微微一笑,太宗天子犒赏的。不是说你抓周的时候抓的都是铅弹子么?旁的留给你,你也不喜好。还是火器好。你能够带着它们去西北、河北、江南、岭南。海阔天空,任你遨游。如许的人生方才风趣,就像你华阳姐姐一样。对不对?
半睡半醒之间,我闻声母亲的声音冷得像刀子。你这小我,既无情又可骇,不管在哪一朝,你永久都赢。
是不是?
皇兄笑笑,太妃不必放在心上,还请早些回宫。说罢摸摸我的额发,回身去了。
幸亏姨母又回宫来了,嬷嬷们都很欢畅,说姨母返来了,听雪楼便再也不会受委曲了。
不管我在那里,我都是她的女儿,永久都是。
从人将这件事情奉告母亲,母亲怒斥了我,命我向祁阳赔不是。我更加气愤,哭着躲去了姨母住过的漱玉斋。漱玉斋春光迟迟,一派烂漫不羁。盈盈水光,峣峣山石,郁郁藤萝,寂寂竹风。我坐在玉茗堂的屋檐下,直哭到入夜。宫里为了寻我,早已闹翻了天,最后连皇兄都被轰动了。
母亲板起了面孔,女儿家不要问这些。你若再问,便不要去内书堂听讲了。
她问我,如何不归去?
承平八年春,我出京了。带上了她留给我的六件火器:双管铳、子母微炮、飞箭、五雷神炮、水雷,另有曾经安平公主最爱的小银铳。
母亲屈膝谢恩,一面又问,陛下如何晓得寿阳在这里?
祁阳姐姐不知从那里生出一股肝火,她厉声道,你竟有脸提你的姨母,你的姨母几乎嫁给父皇,莫非你不晓得么?你晓得这四五年间她为何不肯回宫?因为她和父皇好过,她羞于见你的母亲!
银杏姑姑牙关一颤,不再言语。忽听绿萼姑姑出去讲,娘娘,北宫娘娘崩了。
我抱着她哭道,母亲早就不要我了,我就在这里,哪也不去。
我就要死了。昏昏沉沉中,老是闻声门外有哭声。已经三天了,他们还是不肯拜别。
春
四月初二,文淑入宫。父亲和母亲也来相送。父亲的脸上尽是欣喜的笑意,母亲则几次拭泪,今后再也不怕你娘舅瞧不起我们了。她没有带上舅母,因为舅母已然归天。
我问,姨娘如何会有火器?
皇兄温言道,皇妹本无错,还请太妃宽解。
姨母说,拿来吧。
这不是我第一次面对灭亡。比来一次是在承平元年旦日的深夜,有人潜入中宫寝殿诡计杀死我佳耦二人。黑暗中,剑光似曾了解。我不及唤醒,只翻身护住他,右手扬起,三指被削落在地。那刺客剑势回撩,我的胁下被划开一个又深又长的伤口。我顺势以断指的右掌将他推开,那刺客跳了开去,俄然左腕间弹子齐发,他不及遁藏便中弹昏倒。锦被被鲜血渗入,温温凉凉,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我的血。我正要扬声叫唤,忽听那刺客极痛快地冷哼一声。在极度的惊骇和寂静中,我辨认出了阿谁声音。她越窗而出,不忘回身将窗户掩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