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淡淡道:“她若能说动陆娘娘,那也很好。所谓新不逾旧么,一起同事也便宜。”
小西笑道:“奴婢这就先归去,让红芯姐姐先服侍下笔墨。可好?”
我请史易珠坐下,转头笑斥绿萼:“你们更加没有端方了,怎的史大人连杯茶也没有?”
史易珠只是笑笑,不置一词。淑优还弓着腰,捧着礼品的双臂已然颤抖。我这才命绿萼将礼盒收了,并道了谢。史易珠道:“畴前姐姐都是叫我易珠mm,现在却叫女人了,好不陌生。”
池边小道上,脚步缓了又缓。忽听小西道:“女人是不想见那位史蜜斯么?”
锦素嘲笑道:“她出宫之时,我们都未曾送别。现在她可贵进宫,竟来拜访姐姐,可见姐姐有她看重的好处!她既来拜,姐姐就该以礼相待,不必为我担一个无礼的恶名!”
不待我答复,忽见小西走来道:“女人公然在这里,让奴婢好找。”
启春还是一身窄袖暗云纹锦袍,一阵风般走了过来,大咧咧地往榻上一坐,顺手便抄了一片柚子瓤送入口中:“甜。那商女来你这里做甚么?她不是已经去官了么?”
小西道:“提及来也是于大人的旧识,就是畴前的史大人,明天进宫存候来了。”长宁宫除却芳馨,谁也不清楚杜衡之死的委曲,更不知锦素对史易珠深恶痛绝。世人只当史易珠乃丁忧出宫。
绿萼走来放下两杯茶,我瞥了她一眼,笑道:“你胡涂了,史女人已经走了,上两杯做甚么?”
的确如此,我亦无话可说。因而悄悄感喟,将盛满柚子瓤的刻花盘子往她跟前推了推。柚子瓤晶莹剔透,青白釉色如青玉,史易珠翘起染了凤仙花汁的兰花指,不紧不慢地拈了一片送到口中。我叹道:“子曰:父为子隐,子为父隐,直在此中矣。[72]莫非这么久以来,你竟一丝惭愧之情都没有么?”
史易珠施施然用帕子擦了擦手:“我虽是盼望重入宫闱,但有于锦素在,此事难协。或许此生都无缘再与姐姐如许的聪明人同事,倒不如倾慕订交,如此闺阁当中,也不虚度。mm大胆说了几句至心话,但望得姐姐几分谅解。姐姐闲暇出宫时,还望来临敝府,mm必当扫径移花、煮酒烹茶以待。”
我淡淡一笑:“这也不算甚么大事,锦缎的代价依蚕丝产量年年分歧。”
史易珠淡淡道:“因为我不甘心。”
我哭笑不得,待要反唇相讥,却又不忍,只得见礼告别。忽闻得身后响起一声抽泣,我心头一酸,脚步一滞,却毕竟没有转头。小西吓得一声不吭,急趋势前,几乎撞在我身上。
我望着她不失油滑的小脸,发笑道:“你倒是很会揣摩。才刚于大人的意义,你看出来了么?如何一声不吭,也不替我辩白两句?”
【第二十九节 双鱼尺素】
我拈了一片柚子瓤:“微末之人,不敢攀附。”
仍旧从益园回宫。一到夏季,益园便显得暗沉萧瑟。池上浮冰叮咚作响,衰草地上是一线雕梁画栋、金粉红泥的游廊。高墙以后,是守坤宫荒废了的后花圃。抬头只见蓝得刺目标天空,我不觉记念起那不应时宜的紫藤架子。想起春夏之交,我坐在花下读书,看高曜玩耍,与锦素批评史易珠所赠的白玉坠裾,与天子纵论有为之道。连与乳母王氏的龃龉,都成了安静而风趣的回想。
不一时若兰奉上杏仁茶,锦素饮了一口,因嫌太甜又放下了:“姐姐说,陆贵妃会做皇后么?”长空如洗,树影寂寂。若兰进退失据,呆了好一会儿,方撤去杏仁茶。
我忙道:“初三那日,陛下亦下旨将升平长公主囚禁在漱玉斋了。”
史易珠道:“姐姐过谦。易珠出身皇商世家,论出身,自是微末姐姐百倍。更何况我还是姐姐的部下败将,不敢言勇,更不敢言贵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