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人称缪,无改初志,千膊沉甃,魂思梦忧。”
我忙让座:“姐姐如何有空来瞧我?”
我留步道:“为何如许说?”
绿萼走来放下两杯茶,我瞥了她一眼,笑道:“你胡涂了,史女人已经走了,上两杯做甚么?”
我淡淡道:“她若能说动陆娘娘,那也很好。所谓新不逾旧么,一起同事也便宜。”
史易珠道:“姐姐过谦。易珠出身皇商世家,论出身,自是微末姐姐百倍。更何况我还是姐姐的部下败将,不敢言勇,更不敢言贵。”
我叹道:“她出宫日久,又不能随便入宫,我怎能与她来往?”
史易珠回身,眸光一转,逸出三分不屑:“‘女无美恶,入宫见妒,士无贤不肖,入朝见疾’[71]。杜衡母女有罪在先,我告密在后,何错之有?我若真有错,周贵妃何必命我找借口去官,直说我犯了宫规,撵出宫去就是了。”说着眼中寒光毕现,“是周贵妃偏疼,而姐姐又说动慎媛宽恕了于锦素,我方才被迫出宫。我是败于姐姐的如编贝齿、三寸之舌,败于我太心急,太轻敌了!”
的确如此,我亦无话可说。因而悄悄感喟,将盛满柚子瓤的刻花盘子往她跟前推了推。柚子瓤晶莹剔透,青白釉色如青玉,史易珠翘起染了凤仙花汁的兰花指,不紧不慢地拈了一片送到口中。我叹道:“子曰:父为子隐,子为父隐,直在此中矣。[72]莫非这么久以来,你竟一丝惭愧之情都没有么?”
自杜衡身后,锦素变得有些孤介,常常语带挖苦,乃至出言不逊。我一度想规劝两句,想想还是作罢:“陆贵妃出身书香家世,祖父陆谦乃是帝师,管理内宫,天然不在话下。”
启春懒怠再谈她,忽肃容道:“我此次入宫,除了给太后和贵妃存候,另有一件要紧的事求你。”说罢看了一眼侍立在我身后的绿萼。绿萼甚是识相,不待我开口,便借口试新茶退了下去。我这才发明启春底子没有将随身奉侍的丫头带出去。
红日西斜,屋里垂垂暗沉。史易珠仍不转头,干脆将搁架上的陈列一一打量:“这么多皇商,也只要我们史家得了贵妃娘娘的召见。我自是盼着贵妃能将我重新选入宫。”
史易珠笑道:“姐姐随心便好。”
锦素横眉半晌,肝火不解。忽听若兰低低劝道:“清楚史女人是不速之客。朱大人怎会与她来往?”
我顿时想起升平长公主的绣品,又见采薇托我传信,一时未得方法,愣了半晌方道:“这是甚么事理?采薇如有要紧事和长公主说,固然进宫来就是了。”
我点头道:“至今未闻长公主究竟所犯何罪,太后也求过情,无法圣上还是不肯放长公主出来,也不晓得准不准人出来存候说话。”
我深知,若高显不能成为皇太子,陆贵妃便不能登上后位。
不待我答复,忽见小西走来道:“女人公然在这里,让奴婢好找。”
我拈了一片柚子瓤:“微末之人,不敢攀附。”
启春还是一身窄袖暗云纹锦袍,一阵风般走了过来,大咧咧地往榻上一坐,顺手便抄了一片柚子瓤送入口中:“甜。那商女来你这里做甚么?她不是已经去官了么?”
我微微惊奇:“你竟不感觉你错了?”
我忙道:“如何不早说?快请出去。”
我笑道:“客人?宫里的还是外头的?”
我心头一震。只见锦素脸一沉,双颊如削,双目蕴火。锦素猛地站起,桌边满满一碗新填的杏仁茶被拂落在地,碎瓷四溅。小西吓了一跳,不自发往我身后躲。锦素厉声诘责:“姐姐明知她是甚么样的人,为何还要与她来往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