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忙道:“如何不早说?快请出去。”
我顿时想起升平长公主的绣品,又见采薇托我传信,一时未得方法,愣了半晌方道:“这是甚么事理?采薇如有要紧事和长公主说,固然进宫来就是了。”
我叹道:“她出宫日久,又不能随便入宫,我怎能与她来往?”
启春从袖中取出一只空缺的黄纸信封,轻声道:“这是采薇托我带进宫的,请你转交给升平长公主。”
史易珠笑道:“姐姐随心便好。”
史易珠只是笑笑,不置一词。淑优还弓着腰,捧着礼品的双臂已然颤抖。我这才命绿萼将礼盒收了,并道了谢。史易珠道:“畴前姐姐都是叫我易珠mm,现在却叫女人了,好不陌生。”
我点头道:“至今未闻长公主究竟所犯何罪,太后也求过情,无法圣上还是不肯放长公主出来,也不晓得准不准人出来存候说话。”
我见她满脸通红,说话气喘,不由笑问:“甚么事如许着仓猝慌的?”
我拈了一片柚子瓤:“微末之人,不敢攀附。”
我叹道:“是情信。信中说,哪怕天下人都说我错了,要将我沉到井底,我也不改初志,化为幽灵,也日夜为你忧思。”
我心下茫然,很久方道:“常言道满足不辱,知止不殆。你既知选入宫中不易,为何还要做如许的事?”
史易珠道:“缎子的代价自是年年分歧,但是客岁倒比前年贵。陆贵妃现在当家,于这些吃穿用度的俗务不能不留意了。皇商们不但往异域贩货,亦轮番采买各项物事供奉内廷。客岁我们家是买缎子,本年就只能买些不赚银子的杂物了。若银子使得太多,上面不欢畅,若使得太少,别的皇商便要架空。如何替内府省钱,又不开罪同业,这分寸很难拿捏。”
绿萼笑道:“史女人虽是走了,启女人却来了。女人见是不见?”
我心头一震。只见锦素脸一沉,双颊如削,双目蕴火。锦素猛地站起,桌边满满一碗新填的杏仁茶被拂落在地,碎瓷四溅。小西吓了一跳,不自发往我身后躲。锦素厉声诘责:“姐姐明知她是甚么样的人,为何还要与她来往?”
史易珠回身,眸光一转,逸出三分不屑:“‘女无美恶,入宫见妒,士无贤不肖,入朝见疾’[71]。杜衡母女有罪在先,我告密在后,何错之有?我若真有错,周贵妃何必命我找借口去官,直说我犯了宫规,撵出宫去就是了。”说着眼中寒光毕现,“是周贵妃偏疼,而姐姐又说动慎媛宽恕了于锦素,我方才被迫出宫。我是败于姐姐的如编贝齿、三寸之舌,败于我太心急,太轻敌了!”
启春道:“采薇自初三那日便被她爹爹关在家里,故此才没到苏府去。”
我笑道:“史女人请说。”
我还没来得及施礼,她已经坐下了。我只得道:“陆贵妃见他们家差事办得好,宣进宫褒赏一番。”
池边小道上,脚步缓了又缓。忽听小西道:“女人是不想见那位史蜜斯么?”
史易珠淡淡道:“因为我不甘心。”
锦素横眉半晌,肝火不解。忽听若兰低低劝道:“清楚史女人是不速之客。朱大人怎会与她来往?”
的确如此,我亦无话可说。因而悄悄感喟,将盛满柚子瓤的刻花盘子往她跟前推了推。柚子瓤晶莹剔透,青白釉色如青玉,史易珠翘起染了凤仙花汁的兰花指,不紧不慢地拈了一片送到口中。我叹道:“子曰:父为子隐,子为父隐,直在此中矣。[72]莫非这么久以来,你竟一丝惭愧之情都没有么?”
我笑道:“客人?宫里的还是外头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