芳馨恍然道:“奴婢明白了。奴婢还觉得陛下会一门心机立宠。”
桂旗叹道:“奴婢在内里掌管着捣练厂,倒也没受甚么苦。只是……委曲。”
我赶紧施礼。高显道:“朱大人请起。”
镜中的童颜不复存在,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惨白阴霾的面孔。将笔挺的剑眉经心画成和顺含混的涵烟眉,以讳饰眼中偶尔的凌厉。双颊略染胭脂,勉强不失少女的娇柔甜美。唇角微扬,尽力作出欣然浅笑的神情。万缕青丝挽成双鬟,套上细细的柳叶金丝环。仍旧穿上象牙色暗藻纹长衫,系上玉带,手执一方象牙短笏。略略回身,从镜中检察穿着上的不当之处。
我叹道:“当年裘后退位,周贵妃让陆贵妃打理后宫,且自即将遇乔宫的用度降得比思乔宫低一等。每到年节,平阳公主的犒赏也比长姐义阳公主多。嫡庶之别,早有定论,只是太子未立,陛下便偏疼不肯立皇后。”
惨白的信纸轻若鸿毛,拂在脸上微微地痒。就算写满了情话,还是也只是微微地痒。但是这难以辩白的重量,足以令春来秋去,星月轮转。我微微一笑,上前捡起信笺,仍旧折好了放复书封:“殿下息怒,来人确有信带给长公主。是个口信。”
我又道:“周贵妃命臣女捎句话给殿下:不恶吴起杀妻,但讥张敞画眉。”
桂旗老了,眉宇间有不成按捺的落寞神情:“奴婢在外宫奉侍了几年。皇后娘娘仁慈,又将奴婢调了出去。”
沅芷见我身后只要红芯一人,不由绝望:“殿下说了,谁也不见。”长公主与天子对峙,奴婢的性命便如在火上慢烤,在油中煎熬。沅芷天然盼着济慈宫来人劝服长公主,而不是我如许一个无关紧急的女官。
锦素与我一样的打扮,小时候她比我略瘦。这两年养尊处优,已与我身量相仿,一张脸也圆润了很多。我笑道:“mm留着本身用吧。这两年封女巡也送了你很多好东西,你尽往我这里搬,若让她晓得了,恐怕她不悦。”
锦素笑道:“姐姐善画,莫非就不消笔?”见我还要说,忙伸手止住我,“封姐姐的企图我明白。姐姐警告我要谨慎与外臣来往,我也记得。三年前封姐姐送给我的银丝龟纹砚,至今还收在库房里未曾用过呢。”
抬头看时,正赶上升平长公主看望的目光,三分锋利,三分思疑,三分刻毒。芳华鲜艳如雾散去,绽露宝剑锋芒。
芳馨笑道:“女人又斑斓又严肃,不愧为女官之首。”
我亦一笑:“臣女晓得,殿下向来不将这天家繁华看在眼中,便如太后宫中的那柄绝世好剑,任何都丽庞大的妆饰都是多余的。”
芳馨沉吟道:“提及来,先帝也是先立太子再立皇后的。”
我微微一笑:“如此当恭喜姑姑。现在各宫的执事都有品衔,姑姑当居九品,也算苦尽甘来了。”说着屈膝行了一礼。
沅芷忙道:“奴婢再去叨教殿下。”斯须回转,“殿下有请。”说罢引我进了玉茗堂的西厢。只见升平长公主端坐在南窗边,几个宫人捧了铜盆沐巾、头油梳栉等物站在一旁,一个年长的宫人正在铜盆中浣手。
芳馨浅笑道:“女人桩桩件件都清楚。”
听到“采薇”两个字,升平周身一颤,双目顷刻间又有了光彩。我本想将那撕毁的信心给她听,游移半晌,终是吞声。遂改口道:“采薇说:我很好,存候心。”
三月初六是我十三周岁的生辰,各宫都有贺仪,唯有漱玉斋比别处更加丰富。接着天子下旨,为表示与北燕停战媾和、永结为好的诚意,将独一适龄的宗室长公主——十八岁的升平嫁于北燕的皇太子萧云平为妃。萧云平是周贵妃的姑舅表弟,年纪大了升平十岁不止。因为这个启事再加上远嫁,太后甚是不乐。升平本身并无贰言,因而这件婚事便如许定下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