抬头看时,正赶上升平长公主看望的目光,三分锋利,三分思疑,三分刻毒。芳华鲜艳如雾散去,绽露宝剑锋芒。
沅芷道:“殿下,朱大人来了。”我忙上前施礼。
我低头道:“只要这些。”
春去秋来,寒暑易过。自从升平长公主出嫁后,宫中承平无事已有两年。陆贵妃在咸平十二年夏季又生了祁阳公主。因难产出血,身子亏空得短长,足有好几个月下不了床,到了十三年春季方才规复元气。咸平十三年新年刚过,天子又宣布将亲征北燕。太后发起早立太子,因而下廷议,群臣举奏,立了周贵妃之子高显为太子,同日封高曜为弘阳郡王。咸平十三年三月,陆贵妃便被立为皇后。慎媛多年来奉侍太后恭敬勤谨,晋封为慎嫔。
余烬中的但愿甘心被再次挑起。升平还只涂了一半头油,便命世人都退了下去。晨风送来水仙花的香气,与头油淡淡的茉莉花香混在一起,令人欲罢不能。我轻声道:“采薇mm托我转告长公主殿下——”
桂旗悄悄一拍额头,笑道:“奴婢该死,竟忘了上茶。奴婢记得畴前大人最喜好碧螺春,现在还是喝这个?”
守坤宫的执事还是桂旗,见我站在殿中发楞,便上前施礼道:“奴婢桂旗拜见朱大人。大人还是和畴前一样,来得最早。”
升平傲视道:“信呢?”
沅芷一怔:“奴婢这就上去禀告殿下。”
我欠身道:“谢殿下。人三日不饮或七日不食,便会死去。殿下万金之躯,富有四海,又合法大好韶华。何事如此倔强,偏要违逆圣上?”
我又道:“周贵妃命臣女捎句话给殿下:不恶吴起杀妻,但讥张敞画眉。”
沅芷走后,我仍在原地等待。但见左手边是一个玫瑰花圃,右手边是一带清流环抱着一方山石。玉茗堂前种了广玉兰与桂花树,另有芭蕉、兰花、秋海棠等我叫不上名字的植株。西面是一架秋千,木架上缠满了绿萝。
我笑道:“这是有先例的。当年汉文帝从代国前去长安担当帝位,也是先立了太子刘启,再立刘启的母亲窦皇后的。而汉景帝刘启立临江王刘荣为太子后,迟迟不立刘荣之母栗妃为后,给了窦长主可乘之机,乃至太子被废。现在庶宗子为皇嗣,中宫却无子,却也不失为制衡之策。要晓得周贵妃固然很有宠,母家倒是无人了。将来太子即位,在前朝要靠陆家的人。圣上虽不惮明说立宠,但是这些后事,却也不能不想好。”
我徐行走出寝殿:“明天是封后大典后第一日去晨省,千万不成有一点儿差池。”
一时恍忽,竟分不清她在陈述本身的委曲,还是慎嫔的委曲。“畴昔的事情不必再想,当好眼下的差事要紧。”
芳馨沉吟道:“提及来,先帝也是先立太子再立皇后的。”
锦素道:“既是她送给我的,天然由我措置。且畴昔送给姐姐的几件金饰,我瞧姐姐并未戴过,送几管笔,想来姐姐还用获得。”
我亦一笑:“臣女晓得,殿下向来不将这天家繁华看在眼中,便如太后宫中的那柄绝世好剑,任何都丽庞大的妆饰都是多余的。”
我叹道:“当年裘后退位,周贵妃让陆贵妃打理后宫,且自即将遇乔宫的用度降得比思乔宫低一等。每到年节,平阳公主的犒赏也比长姐义阳公主多。嫡庶之别,早有定论,只是太子未立,陛下便偏疼不肯立皇后。”
我悄悄一拍书案上的一沓史乘:“日光之下,无新奇事。”说着站起家来,“时候快到了,该走了。出了宫,这些话都不能提起。”
桂旗拭泪道:“奴婢出宫时,朱大人还未满十三岁,现在竟出落得这般模样,真真奴婢是老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