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公主眼角微泛泪光。慧珠扶着我，缓缓走下台阶，上了一辆青绸小车。赶车的王大娘放下车帘，我亦狠心不向外看。车动了，我方取出帕子拭泪。
芳馨笑道：“女人现在还算不得入宫。待女人在宫里住下，才晓得这宫中真正的好处。”
【第三节 锦素沈沈】
我笑道：“姐姐得贵妃赏识，此次必能被选。”
芳馨望一眼我的紫衣，笑道：“皇后娘娘夙来钟爱紫色。”说着向南面一指，“那边种了很多紫藤花，供皇后娘娘春日赏玩。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，果见小池边长长一溜木架，紫藤花累如悬铃，灿若华锦。
我甚是惊奇，一时竟不知该说甚么。于锦素身子微微一晃，伸手扶在窗前。无知昏黄的天井中，已燃起白亮的宫灯。陈腐的槐树横过东边的度山殿顶，在夜色中沉甜睡去。她与我普通，俱出身奴籍，怨不得茕茕孤单，不与众女同列。
她点头道：“怪道姐姐如此不凡。”说罢垂眸，“小妹自幼与母亲充在内宫做贱役，家母当今仍在藏珍阁洒扫。”说着谨慎翼翼地打量我。
我衷心赞道：“真好。”
步辇向左一转，停在一座院落之前。抬眼一看，牌匾上以端方隶誊写着“延襄宫”三个大字。间架严整方直，笔锋劲中带柔。向左望，便是天子高思谚所居的定乾宫的东侧门。
锦素点头道：“订婚王是我朝第一任神机营都统，于火器、剑术都精研精通，传闻文武双全，只可惜英年早逝。贵妃自幼读书，九岁便开端理家，不但深得太后疼惜，更加北燕天子收为义女，三封而为剑平公主。若论出身，本朝贵戚之女无出其右；若论聪明才具，只看她多年来圣宠不衰，便可见一斑。”
芳馨笑道：“前面便是女人要去的延襄宫了。”
我愈听愈奇：“既然如许好，如何没做皇……”惊觉讲错，赶紧开口。
芳馨笑道：“女人好学问，奴婢的名字是陆贵妃起的。”
我点点头，抬头细观金水门。但见城门深凹在宫墙以内，构成一个瓮城。城门两侧的宫墙上东西相对两座巍峨门楼，足有三层之高。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。遐想当年高思谚带领兵士，在此居高临下，以子母微炮不竭轰击，叛军焉故意机？我又望向正北方的外城玄武门。若当时玄武门紧闭，这便是绝好的瓮中捉鳖之所。玄武门楼头再布下伏兵，南北夹攻，内城稳如泰山。天时和器利，有谁堪敌？
我一笑：“折芳馨兮遗所思，姑姑的名字但是来自《九歌》之《山鬼》？”
芳馨悄悄敲了敲陂泽殿的门，大门自内翻开，两个白衣少女将我引入殿中。芳馨轻声道：“女人请进，奴婢先辞职了。待女人选上，奴婢再来接您。”说罢，关了陂泽殿的门退了出去。
十年前，庆国公和锦乡侯反叛，当明天子高思谚还是太子的时候，便以短长的火器在此阻截两府亲兵，是以轰塌了宫墙。炮声隆隆，弹火横飞，血肉成泥，呼号惨怛，本朝的“玄武门之变”，却不知是多么惨烈景象。正考虑间，肩舆到了金水门。
我笑道：“望及锦中书，肠断鱼中素，锦素沈沈两未期，鱼雁空相误。”[6]
于锦素行了一礼，说道：“识得姐姐，是小妹之幸。但愿我与姐姐能一道当选，今后相互照顾。”
马车于傍晚时分到了修德门，王大娘扶我下车。门官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，穿一身青色圆领袍。见我下车，一面打量我的装束，一面堆下笑来：“这位必是熙平长公主府的朱女人吧？快请进，其他六位女人都到了。”但是见我只要王大娘一人伴随，又道，“奇特，别的女人都带着丫头，如何女人你……看来女人只能单独入宫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