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若入宫做了女官,哪怕是末品的女巡,也是从七品的名衔。只是我朝初立,宫中为节流国帑,不但相沿前朝宫女,且很少选女入宫。当明天子即位十年,身边也只要大婚时的一后二妃。既然连妃嫔都未选过,女官就更无从谈起了。这门官自称下官,倒也并不错。门官乃是九品小吏。
轻风吹过,老槐叶沙沙作响,如歌如诉。
我一笑:“折芳馨兮遗所思,姑姑的名字但是来自《九歌》之《山鬼》?”
门官笑道:“下官名叫李瑞。女人且等一等,下官去唤肩舆。”说罢回身进了值房。
芳馨笑道:“前面便是女人要去的延襄宫了。”
李瑞道:“这墙内里还是捣练厂。只是十年前被轰塌过,厥后重新筑起,那色彩天然比前一段轻些。”
芳馨笑道:“女人现在还算不得入宫。待女人在宫里住下,才晓得这宫中真正的好处。”
忽听芳馨笑道:“这一面蔷薇是陆贵妃命园匠栽种的。”
十年前,庆国公和锦乡侯反叛,当明天子高思谚还是太子的时候,便以短长的火器在此阻截两府亲兵,是以轰塌了宫墙。炮声隆隆,弹火横飞,血肉成泥,呼号惨怛,本朝的“玄武门之变”,却不知是多么惨烈景象。正考虑间,肩舆到了金水门。
我点点头,回身走入修德门。碗大的铜钉隐在城门道的暗影当中,兽头衔着铜环悄悄叩击城门。城门在侍卫的合力下,缓缓合拢。王大娘立在马前目送我入宫,一身青影垂垂隔断在朱门以外。
王大娘道:“回女人的话。我们现在皇城西边,正向北走。一会儿从皇城西北角的修德门入宫。”
我不由绝望:“本来贵妃是武将以后。”
芳馨悄悄敲了敲陂泽殿的门,大门自内翻开,两个白衣少女将我引入殿中。芳馨轻声道:“女人请进,奴婢先辞职了。待女人选上,奴婢再来接您。”说罢,关了陂泽殿的门退了出去。
马车于傍晚时分到了修德门,王大娘扶我下车。门官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,穿一身青色圆领袍。见我下车,一面打量我的装束,一面堆下笑来:“这位必是熙平长公主府的朱女人吧?快请进,其他六位女人都到了。”但是见我只要王大娘一人伴随,又道,“奇特,别的女人都带着丫头,如何女人你……看来女人只能单独入宫了。”
锦素浅笑道:“周贵妃是我朝建国功臣订婚王周明礼的次女,家学渊源,剑术是极通的。不但周贵妃,尚太后也每日练剑。宫中的女人们如有兴趣,都能够跟着娘娘学个三招两式。但正式入门的弟子,只要邢女人一个。”
我向她福了一福:“有劳姑姑。”
锦素点头道:“只要新年的时候,贵妃才召我去问问功课。若说常见娘娘的,外臣里,只要禁军神机营统领邢将军的令媛,她是贵妃的入门弟子,跟着贵妃学习剑术。”
我沉默。我何曾成了“女人”?我不过是长公主府的家奴。长公主若疼我,便荐我入宫搏个出息。若她偶然于我,我便在府中配个小厮,庸碌平生。
“恰是。”
我笑道:“望及锦中书,肠断鱼中素,锦素沈沈两未期,鱼雁空相误。”[6]
我笑道:“姐姐得贵妃赏识,此次必能被选。”
我愈听愈奇:“既然如许好,如何没做皇……”惊觉讲错,赶紧开口。
李瑞领着四小我抬了肩舆从值房中出来。见我呆望捣练厂,也不滋扰。不一会儿,一个青衣女子走了出来,关了捣练厂的侧门。
我欠身道:“还未就教贵姓大名?”
我笑问:“听闻入宫遴选的有八位女人,大人说在我之前有六位女人进了宫,那另有一名女人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