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素渐渐走上汴河桥,终究忍不住回身回望。我呆呆挥手,她亦点头浅笑,随即过了桥,隐没在一群哭喊的宫人当中。
李瑞道:“今晨掖庭属接到圣旨,命下官等缉捕皇太子和公主身边的宫人。皇太子的乳母刘氏在小库房里吊颈了,这丫头非要去叩首。”
只见这小丫头只要十三四岁,眉清目秀,还在不断地抽泣。我叹道:“可贵如许有交谊,大人何不开恩,不就是磕个头么?”
锦素浅笑道:“与姐姐的交谊能善始善终,是我平生中最欣喜的事。”
皇后道:“晓得了。说下去。”
我心中一宽,拾起地上的字帖:“囚禁霁清轩,起码衣食无忧,比掖庭狱好很多了。陛下一日没有回宫,这事便一天不能定论,还请mm宽解。”
善始善终,我当得起么?忙欣喜道:“我们的交谊还长,远未到终。”
我木然道:“是谁?”
室中满盈着难言的伤感与甜美,我死力呼吸,每一下都痛彻心扉。
我勉强笑道:“你是几时喜好他的?”
我缓缓道:“天生民而立之君,使司牧之,勿使失性。[17]这就是君王的运气,不必多说。”
李瑞道:“今晨下官刚到掖庭属,便有中使自火线传旨,命郑大人马上往景园来。下官入园的时候,世人错愕无措,或许皇后还不晓得此事。”
锦素点头,“她们为我清算衣装去了。”
我叹道:“没甚么。娘娘不过问问案情罢了。”
只一瞬,我站稳身子,在心中对本身道,如此凉薄几次之人,千万不能嫁!
我只得去取了书来,告罪坐下,展开缓缓读道:“相如拜为孝文园令,见上好仙,乃遂奏《大人赋》,其辞曰……”
我点点头道:“谢李大人体贴。玉机另有事相烦,不知大人可否行个便利?”
锦素道:“姐妹别离期近,我没甚么留给姐姐的,唯有写一幅字赠送姐姐。”说罢走到书案前,举手一挥而就,是间架均匀、笔致浑圆的颜体。
一转眼,只见锦素独安闲门口呆立。我赶紧迎上前去唤道:“锦素mm。”
门外的天下无穷宽广,仅凭一点相思亦足以御寒。不似我,离了这一隅燠热造作的暖意,便无觉得生。我追到桂园门口,却不忍相送。若葵为锦素披上大氅,若兰背着两个大承担跟在前面。主仆三人由两名掖庭属侍卫押送,远远去了。李瑞叹道:“这等有去无回的事情,大人不送也好。”
锦素闭目凝神半晌,抿嘴笑道:“那一年过年,他往遇乔宫来,寻周贵妃比剑……”她摇点头,吟道,“山有木兮木有枝,心悦君兮君不知。”[19]
皇后点头道:“难说。本宫正要上书申明皇太子一事,想起也当将三位公主的死因列明。这么晚召你过来,便是想问问,这件事查得如何了?”
我伸脱手来,点点雪花在手心融尽,心头更加腐败。“我曾教你读过《春秋左传》,还记得么?”
皇后合目道:“你再为本宫读一篇赋吧。还是司马相如的《大人赋》好了。就在书案上。”
我点点头:“如此我便放心了。”又问道,“掖庭属是几时接到圣旨的?是皇后派人下旨的么?”
我浅笑道:“一对金凤,权当玉机拜上尊夫人。且这是从宫外拿出去的,宫中没有记档,大人放心便是。于大人我便交托给大人了,还请大人多多留意。”说罢深深行了一礼。
我趁机道:“娘娘还是早些安息吧,臣女辞职。”
不待我说话,锦素扬声道:“请大人稍待,这就出来。”说罢紧紧握着我的手道,“此生恐无相见之期,唯愿姐姐与世子殿下能够‘缕缕结青丝,双双到白首’[20]。”说罢决然回身,翻开大门徐行而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