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谢恩,端方坐在天子下首。只听天子又道:“朱大人与四年前刚进宫的时候比拟,似已大不一样。”我不解,只得低头不语。面前的玄色青龙靴落拓地叠在一起,天子的口气更加轻松随和,“只要在御前拘束这一条,从未变过。”说罢从身边的小几上拿起一本奏疏,“朕请朱大人来,是有要事相询。朱大人先瞧瞧这本奏章。”
未待我答复,便听升平道:“杀人是为了吃掉他们充饥。”
绿萼悄声问我道:“杀人是为了节流粮食么?”
待她进了玉茗堂,绿萼轻声道:“听闻长公主殿下只在回宫的那一日见过两宫,今后就再没让人进过玉茗堂。本日也不知见不见得着。”
我一怔:“只要回了宫,两宫必然护佑殿下全面,保殿下平生无忧。”
我下拜施礼,朗声道:“永和宫女校朱氏拜见长公主殿下,殿下万安。”
天子道:“这不怨你,朕亲身过问,也被小虾儿蒙蔽了。你涉世不深,有所忽视自也不免。”
我忙道:“梦见义阳公主的,确是李大人。臣女只是不忍心见封大人、苏大人、于大人无辜被责,故此苦苦思考,方偶有所得。幸而天不幸见。固然小虾儿始终不肯认罪,但他暴毙于街巷当中,足以申明此人身份分歧平常,伏请陛下明察。”
我淡淡道:“皇太子薨逝对谁最有好处,谁就最有能够侵犯皇太子。”
畴前她的声音娇若莺啼,清如碎玉。我心中黯然,伸谢坐下。
天子接着问道:“谁最想暗害皇太子?”
我嘲笑道:“姑姑晓得我为何不肯亲身上书申明此事,又为何不让李大人再提及我?就是因为我不想有本日的考教。太累了。若无事,看似摆布逢源。如有事……本日我若偏袒慎嫔,陛下定会觉得我与熙平长公主有不成告人的活动;若不提皇后,他又会觉得我攀附皇后的权势,背叛慎嫔。非论我如何答,都是一个令大家不齿的小人。”
天子站起家,自书案上拿了一支朱笔,一张青白信笺:“你既然不肯说,就写下来,过后烧了,只当你没说过,朕也没见过。”说着将纸笔递给我。
天子点头道:“甚好。”说罢悄悄拍了两掌,李演走了出去躬身唤道:“陛下……”
我站起家,肃立不语。天子将纸递给我,指了指那只青瓷盘螭熏笼。我双手接过信笺,左手食指和拇指捏住熏笼的龙头盖扭提起,右手将信笺投入熏笼当中。但见青白信笺被热气一烘,左摇右摆了好一会儿,方才落在炭上,扭曲成乌黑的一片,旋即碎裂无踪。
升平道:“朱大人怎的不说话?”
围城当中杀妇孺觉得将士的食品,百姓之间易子而食、析骨而炊,向来很多见。绿萼掩口惊呼:“如何能如许!”我表示她噤声,转头道:“臣女听人说,天朝围城时,盛都城中粮草充分,足可对付一年。”
我牵过身边的嫩枝,悄悄击打动手心。叶片在洁白的手心轻巧跳动,仿佛不谙世事、娇养无知的芳华旧事。四年前初见长公主时的别致与冷傲至今影象犹新。“长公主畴前是多么仙颜,容颜被毁,于女子来讲是生不如死的惨事。”
【第十节 斯有何乐】
我点头道:“皇太子殿下身边的宫人,都是经心遴选过的,并且是多年的熟谙,恐不易安插进人。”
天子端坐,肃容道:“朕命你写。”
升平重新躺下:“是啊。只要皇兄攻城狠恶些,他们便将我押上城楼,一个月总有好几次。最后一次……”她的声音在帷幕以后垂垂降落,却更加清楚,“他们把孤和沅芷一同押上城楼,把沅芷绑起来,在脚下堆上柴草,浇了黑油。沅芷吓得大哭,孤想去救她,却被人拉扯住。好轻易摆脱了,上前去想将沅芷从柱上摆脱下来,一近前去,这半边脸和头发便烧焦了,手也烧坏了。”说着举起戴着白丝套的左手,细细打量起来,仿佛在打量一件无关紧急的身外之物。“他们又将我拉扯归去,我便在城头上,眼睁睁看着沅芷被烧成焦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