佳期笑道:“贵妃是太后的弟子,又是儿媳妇,出了关先来拜见师尊和婆母也是应当的。”
慧珠道:“朱大管家和娘子都很好,大人宽解。”她停一停,唇边的笑容像是笼在袅袅烟尘当中的锋利毒针,泛着幽冷的光芒,“是小菊那丫头。哦,就是畴前女人身边的红芯。她回府后,殿下给她涨了月钱,又叫她贴身奉侍。谁知她是个没福的,一日随殿下鄙人面的田庄里,一不谨慎跌进捕兽的深坑。这一跌,竟然便跌死了。啧啧,当真命薄。”
左脸贴在粗糙的册页上,灰尘呛得我咳了两声。肉痛更盛,几已不能坐起。红芯只是不适合在宫中奉侍罢了,其弊端远不致死。她是我遣出宫的,她是我杀死的!我明显晓得熙平心机阴沉,手腕暴虐,我为甚么要遣她回府?熙平错了,我难道更错?大错特错!
【第十八节 隐初在我】
我赶紧拜道:“谢太后赞美。”
绿萼笑道:“姑姑不必担忧。刚才定乾宫赏了好几味平淡的小菜,都是女人平日喜好的。简公公亲身领了人送来的,说是陛下向紫——田女御问起女人的病情,田女御便说女人平素就口味平淡,爱好甜食,这会儿更不爱吃油腻的,陛下就赏了几道御膳下来。”
太后不觉得然,一面将长剑还入鞘中,一面道:“请贵妃出去。”
绿萼支起窗,但见重重殿宇的绝顶,一轮明月冉冉升起。绿萼回顾笑道:“自女人升作女丞,内阜院送来的饭菜每天都是肥鸡肥鸭、大鱼大肉的,也不晓得是份比方此呢,还是他们决计凑趣的。女人都不爱吃,奴婢们可吃胖了好些呢。”说罢扶我下榻,坐在桌边。
四月十五日,按例随帝后去拜见太后。皇后固然身子不好,却也用胭脂撑出好色彩,勉强去了。熙平长公主更是如往昔般早早入宫了。
绿萼道:“女人在三楼,简公公只将御膳送进漱玉斋便归去了。再者,简公公说女人病了,需求多安息,不叫奴婢打搅。”说着命小丫头将晚膳端了上来。
慧珠恭敬道:“再没有了。”
从济慈宫出来,我便径直去了文澜阁,一头扎进阴暗清冷的书库中。两个小内监在我身后,一捧莲花鱼子小砚,一捧书录。我左手提着一盏琉璃灯,右手执笔,在书册间指指导点。如此站了半个时候,只觉双膝生硬,便出去歇了半晌。
紫菡道:“还没有。陛下传闻女人病了,本来命李公公传刘院正来瞧。谁知皇后那边俄然又不好了,几个当值的太医都在守坤宫考虑方剂。幸而芳馨姑姑说,这是女人的老弊端了,漱玉斋有吃惯的方剂,就先熬了药喂女人喝下。女人已经昏睡了一下午了。”
芳馨笑道:“陛下对女人真是体贴备至。”我瞟了她一眼。芳馨忙又道:“彻夜是俆女史四周年的祭日,女人用过了晚膳可还去花圃里祭拜么?”
我淡淡一笑:“娘娘待我不薄,故铭戴德德,不敢有失。”
我命两个小内监退下,引慧珠来到小小南窗下的条桌旁。桌上有堆叠如山的古籍,书尘悠游,飘飘然无所依托。我故意遁藏熙平长公主,竟还是躲不开。
我恭敬道:“太后谬赞。快意馆有很多成名的画师,擅画肖像。冲弱涂鸦,登不得风雅之堂。”
我笑道:“博士们在前面修书著作,半刻也不敢松弛。姑姑瞧这里又新收了很多旧书,我实在是得空兼顾。还请姑姑代为转承,请殿下多多包涵。”
我嗯了一声,换了一本书翻着:“甚好。姑姑另有何事?”
芳馨大惊,瞠目无语。很久方沉声道:“女人是狐疑——”
“是。多谢太后体贴。”转头见书案搬了上来,忙叮咛绿萼将笔墨颜料都拿了上来。